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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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13文/张晨随笔

奶奶一生爱花,尤其珍爱一盆其貌不扬的昙花。

说它其貌不扬,也许都算抬爱——小拇指粗的秆子戳在土里,上面伸出几片又长又厚的叶片,与细细的秆儿极不成比例,看似摇摇欲坠。那叶子既没有兰花叶子的柔美,也没有韭菜叶子的精神,像受了旱,打了卷似的,歪歪扭扭,蔫头耷脑,实在有些寒碜。以至于很多年间,我都以为那是一盆怪异又孱弱的“草”。

奶奶却对它关怀备至,不仅精心搭了木架,以支撑它柔弱的枝条,还在拥挤局促的阳台,给它腾开一方空地,布置了专属的角落。那盆昙花,夏天有遮阳,冬天有暖棚,简直占尽了奶奶的偏爱。

小时候的我并不理解奶奶为何如此珍视这盆“丑草”,因为它连花都没有。直到有一天,“草”上冒出了几个花蕾,个个如拳头大小。雪白的花苞被深红色的触须包裹,像被捧在手里的明珠。我开始好奇,这么大的花苞,开出来的花该有多美呀。从那以后,我没事就盯着它,而奶奶更是对它加倍关爱,日夜守护,还翻出了家里的老式相机。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闻到了一股花香,想着一定是那昙花开了,急忙跑去阳台看,结果却发现,那盆昙花又变回了无精打采的老样子,甚至连花苞也不见了……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我跑去问奶奶。她笑着说:“昨天夜里昙花开了。”

我诧异地问:“那花呢?我怎么没瞧见?”奶奶说:“它只开了一夜,就凋落了,但我给它拍了照片,今天就去冲洗出来给你看。”看着那盆“不争气”的昙花,和奶奶熬红的双眼,我气得哭了起来:“它为什么只开那么一会儿呢?我们明明养了它这么多年,它为什么不开得久一点呢!”

奶奶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又拉起我的手,轻轻摩挲着,说:“它虽然只开了一夜,但开得足够美、足够香就够了。你闻,现在屋里还香着呐。”

后来,我在照片上看到了昙花盛开的样子——洁白如雪的花冠,在黑夜中绽开,认真而隆重,宛如暗夜里的女王。那夜的昙花,被奶奶收入了相册,也被我记在了心里。

今年初,奶奶去世了。追悼会上来了很多人,他们中,有奶奶当年的学生,也有奶奶以前的同事。我的奶奶,也是他们口中的“张老师”。他们说,张老师虽然只有小学学历,但她并不甘于此,而是一辈子勤勉好学,成为了优秀教师,培养出无数的大学生,桃李满天下。他们还说,张老师虽然是孤儿,但她的一生并不孤独,她用爱与尽责,收获了无尽的尊敬和爱戴,被大家铭记着。奶奶的一生,也许平凡,也许短暂,但已足够精彩。就像奶奶说的:“它虽然只开了一夜,但开得足够美、足够香就够了。”

奶奶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相片,被我放进相簿珍藏,与那夜的昙花,映照着彼此。每每看见,我就充满了力量,仿佛听见奶奶在对我说:“要认真而隆重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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