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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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4文/肖复兴随笔

刚从北大荒回北京,有好长一阵子,西瓜上市的时候,我下班回家的路上,总要停下自行车,走到路边的西瓜摊或西瓜车旁,帮助瓜贩卖西瓜。

那时,广渠门内的白桥,常停着一辆马车,车上装满西瓜,趁着下班人流密集,瓜贩站在车上,吆喝着卖瓜。我帮他卖瓜,他自然很高兴,来了个不要工钱的帮手。关键是我挑瓜的手艺不错,总能够从瓜蒂的青枯、瓜皮纹络的深浅,或者从拍瓜的声音、瓜捧在手心的感觉,来断定瓜的好坏、瓜皮的薄厚,是沙瓤还是脆瓤,是刚摘的新瓜还是前好几天摘的陈瓜。

被刀切开的一个个西瓜豁然露出那鲜红的瓜瓤,比什么都有说服力。在白桥一带,我有了一点儿小名气。每天下班之后的黄昏时分,人们看见我,纷纷招呼我:“师傅,帮我挑个瓜!”尤其是碰上个模样俊俏的小媳妇或时尚年轻的姑娘,绽开花一样的笑脸,我心里挺受用的,挑起瓜来,格外来劲儿,颇有些成就感。

我挑瓜的手艺,是在北大荒学来的。那时候,我所在的大兴岛二队最西边,开辟了一块荒地做瓜园。西瓜刚刚结果,瓜园里就搭起了一个窝棚,菜园的老李头儿被派来看守,防备獾和狐狸夜里跑来糟蹋瓜园。老李头儿大概没有想到,夜袭瓜园的,不是獾和狐狸。我们常常会趁风高夜黑时分溜进瓜地偷西瓜。瓜园的田埂边,有一道不宽的水沟,是老李头儿挖的,用来给瓜园浇水。我们偷的瓜,放进水沟,顺着水流漂出瓜园,然后我们便大摇大摆地带回知青宿舍。我们自以为老李头儿不知道,其实,他门清儿,只是不揭穿我们的小把戏罢了。事后好多年,我重返北大荒,见到老李头儿,提起旧事,他对我说:“都是北京来的小孩子,一年难得有个瓜吃,就敞开了吃呗!”

我的挑瓜手艺,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如今,马车早就不允许进城了,白桥那一带拆迁后变得面目皆非。世事沧桑中,我也廉颇老矣,在瓜摊前挑个瓜,手艺潮了。挑瓜和唱戏一样,也得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多年不练,武功尽废。

偶尔,会想起老李头儿。只是,好几年前,他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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