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三是一小语文教师，脸红脖子粗，不多说话，神情木木讷讷的。一小的教师城里人居多，放学骑着锃亮的车子像一群鸽子飞走了。学校里只留下万三，他在水泥操场逛一逛，教室门口瞄一瞄，便回到宿舍。夜色四合，万三吹阵笛子，拉亮灯，改作业，备教案。没事了，就翻翻教学报刊，在桌上摊一片，万三勾勾画画，也忙忙碌碌的。有时，万三也打开学校的办公电脑，写一些心情文字，到处投稿，弄些少许稿费贴补家用。同事知道家在农村的万三不回家，蹲在学校每晚有十元看校补助，为人算和睦，讲课也还可以。
万三通常礼拜天回家，车蹬得飞快冲出校门。回来，西装沾些泥巴，头发乱糟糟的，且混些草屑。万三从镜片后投过来的目光总是不好意思，红着脸嗫嚅"家里忙".有个星期一的早上，万三骑车回到学校。语教组的朱辉眼尖，看到万三脖处有一圈红红的齿印，他瞅着那圆圆的齿印说："老万，忙得脖子上都带了齿印？"万三红了脸，托着镜片说："没啥，体验了回疼痛。"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听了万三的话"哗"的一声笑了。从此，每逢万三回家，不仅身上的泥巴草屑不断，还不时增添了新内容：齿痕。这时，教研室就会有人说，"老万，又体验了回疼痛？"万三迅速扣紧衬衣，低头做事不吱声。
万三生活上不时闹点小笑话，讲课却不含糊，市教委组织评优课，万三获一等奖。尤其是，数十篇稿子散见于报刊后，大家更对万三刮目相看了。荣誉也跑来找万三了，市地省先进教师的红本本依次拿了，十年教龄，顺顺当当评上了小高。只是万三脖子上齿印依然，也不懂得扣衣扣遮掩。同事见了，不好意思说又体验了回疼痛，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好在万三忙，也顾不上在意。
有一周万三有两天没来上课了，校长嘀咕："这个万三，从来不耽误课，这回咋的了？"校长焦急，就打发人去找。朱辉自告奋勇骑着车子去了。骑过一段公路，推车过了一段蜿蜒的土路，又扛着车子翻过一道山梁，二十里路下来连裤衩也湿透了。朱辉想，吃这般苦，找到万三，一定要他出点血。打听到万三住处，远远看见三间红砖小屋。走进院门，院里卧了一只黄狗，地上摊着新打的麦子，麦秆上有了芽尖尖。朱辉向屋里走去时，听到万三哽哽咽咽的话语："痛了，你就吱声呀！"朱辉看见一脸草屑的万三光着脖子抱着他老婆，肩胛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齿痕。万三老婆紧合着眼睑，汗水从脸上流淌，牙齿紧紧咬着万三的胸脯，不吭一声。
朱辉缩身退出，黄狗汪汪叫。万三赶出来，满脸悲戚地说："她是累的，累坏的呀！她有病，不让我耽误工作，就悄悄地自个忍着。"朱辉鼻子酸酸的，盯着万三身上的齿印说："赶快带嫂子去医院检查，还愣着干啥！"万三流着泪说："没用了，肝癌晚期了……"朱辉满面汗渍回到学校，大家围上来，听明了原委，默然。
一周后，万三胡子拉碴回到学校，没有了体验疼痛的齿印。朝阳初升，笛声和惊飞的小鸟，赶来上班的同事听着哀伤、令人荡气的潮漉漉的笛声走进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