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葛源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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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24文/王俊散文

夜里下过雨,田里蓄满水,箜箜作响。连日的雨水,使山头的潭水黄浊,瀑布如黄龙一级一级地向下奔腾。遇到巉石拦路,瀑布并不绕开,提起身子,轻轻腾跃。水花四溅,像是天上的仙女撒下的花瓣,随心所欲,想落在哪里都可以。山崖上,一蓬红色的杜鹃,把天边的云朵晕染得浓艳起来。风轻轻移动杜鹃,花儿俨然是旌旗,迎风飘展出一片火光。

这是被誉为"通往天堂的阶梯"的葛源梯田。葛源,一个盛产野葛的古镇,因方志敏而闻名天下。梯田距离闽浙赣革命根据地旧址群数公里之远。

时值春日,我和几个朋友驱车前往梯田。站在山下往上望去。高低起落的田畔,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或方或圆,依着坡势,层层递接,蜿蜒伸向大山的皱褶里,伸向山顶的云端。左右两边是绵延起伏的山峦,山上松树、槲树、槠树、竹子,擎着一树树的绿,簇拥在梯田的身边。

我们下车,走至半山腰的观景台。同行的摄影师摆出三脚架寻找最佳的角度。梯田如同一眼秋波,含情脉脉地与天空交流。这让我想起美国诗人史蒂文森的《田纳西的坛子》中的诗句:"我把一个坛子/放置在田纳西的荒山上/四周的群山,于是有了一个中心/向这里迅速地涌来。 "梯田就是一个坛子,盛放着清清浅浅的日月,满眼的绿色便沿着它的弧线,向我们涌过来。

江南山区多梯田。南宋诗人范成大《骖鸾录》 ,文中描写游历袁州(江西宜春)时的景象:"出庙三十里,至仰山,缘山腹乔松之蹬,甚危。岭阪之上,皆禾田层层,而上至顶,名梯田。 "这是中国文献最早记载的江南梯田,见证了千年稻米文化衍生的历史。葛源梯田虽不及宜春梯田历史悠久,但也丝毫不逊色于它的美。埂上繁花遍布,几头牛悠然地啃着嫩草。田里明亮亮的,闪烁天上投下的粼光。阳光是犁铧,一遍又一遍地把温度犁进土壤的深处。一簇簇一行行低矮的水稻秧苗,流淌出由浅到深的色彩。叶尖上坠着水珠,眨动亮晶晶的眸子。几个农人躬身在田垄间拔稗草。

远处近处,是鸟鸣声。如果说水田中的农作物是梯田的颜色,那么,鸟则是梯田的声音。我们只闻其声,可就是看不到它们藏在哪里。鸟无需人管,山给养着。它们慢悠悠地叫着,给山野笼上宁静、清远和悠闲。山风吹来,清爽的草木气息,泥土的腥味,高高低低地蔓延开来。置身于苍茫之中,某种安详被悄悄注入人的内心。尘世间的名利纷争,高贵与卑微,健康与疾病,甚至生与死,在此都变得微不足道。人与时光一起慢下来,一切皆重新归于简洁和素朴。

事实上,葛源有两处梯田。一处就是眼前的崇山头梯田。另一处是离此不远的关田,它将自己幻化成一只凤凰,落在葛源的麒麟峰对面。两座山相向而立,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关田的梯田,属于石砌旱地梯田,适合种油菜。山里的温度相较于外面低,油菜花开得稍微晚些。这着实让小城的幸福指数蹭蹭地往上涨了几个点。在春天,能两次追着油菜花跑,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暮春,田畈上的油菜籽日臻成熟,梯田的油菜花才盛开。遍地油菜花的黄, "轰"的一声,点燃梯田,如热烈燃烧的金色牧场。从四周延伸过来的红土梁子,被笼罩在金黄色之下。阳光曜大地,整个山谷充满了动感。万道金光散射到各个角落,非常壮美。阵阵花香逶迤而来,在空气中扩散,形成一个气味漩涡,渐渐浓烈,发酵。一群年轻的女孩,穿着汉服,从梯田中走出,她们的身上散发香气,是被满山谷的油菜花熏染出的,数只蝴蝶尾随其后,翩然起舞。山腰上,几幢翘着青灰色屋檐的民居,安静地伫立。门前的桃花纷纷开且落。流水潺湲,一瓣一瓣的花朵斜斜地坠落。"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李白的诗恰好应了景。溪水清澈见底,很凉,映照着青山绿水。白云蓝天,是另一个安详的世界。有一年,我和几个文友还巧遇几个老妪蹲在溪边清洗野葛。北参南葛。在葛源,不论田间地头,或是山坡溪边,都能看到野葛的身影。它们匍匐在地,疯似的将藤蔓牵扯到远方。绿色的叶面上,布满细细的绒毛。

站在油菜花丛中,泡上一杯葛粉羹。黏甜的糊羹,就着花香,就着美景,一起进入体内,春天模样也就留在了记忆中,让人长长久久地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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