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之美

知远网

2023-11-02文/杨紫烟散文

我是无意中发现那株老柳树的,它在公园某个偏僻的角落,与几株和它树龄相近的老山杨为邻,树下长满了开着细碎紫花的野苜蓿。因为杨树过于高大,树下阳光稀疏,苜蓿们生得细瘦了些。这些并没有什么特别,老柳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一群蚂蚁,那群蚂蚁熙熙攘攘地扛着些细碎的食物残渣,正奋力向柳树的方向而去。我循着蚂蚁的足迹,遇见了它。
我看见老柳的时候,正是仲秋的下午,阳光刚刚西斜,照在它稀落的枝杈上,不多的泛黄的叶三三两两地缀在枝条上。它粗硕的树干上,满是嶙峋的皮,有些地方已经爆裂开来,露出隐隐发黄的内里,像极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我想它应该是生病了,于是我转到树的背面,竟大吃一惊,它的背面,树皮已经完全剥落,树身朽如干柴,其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圆形孔洞。我方才追踪的那群蚂蚁,正在孔洞中进进出出。显然,那儿已经成为蚂蚁的家园。那些孔洞,或是某种类蜂的生物所为,我曾见过身躯乌黑硕大的它自一截朽烂的杨木孔洞之中爬出,扇动翅膀缓缓飞走。

我担心孔洞中仍有黑蜂窜出来蜇我,便站在离柳树约两米处观望。在冷冷的秋风中,老柳静默而立,浑身充满离殇的味道。它的身边,那几株老山杨下,一簇簇新杨正自根部生出,新叶葱茏如玉,生机勃勃。

我怅惘不已,那原本该是多健旺的一株柳树啊!我甚至能想到它此前绿荫如盖的样子,与身旁的老山杨一起,亭亭地装点了公园的某个角落。我凝视着它,思量它假使一日凋亡后,是被人遗忘在它的出生地,继续成为虫蚁的栖身之所?还是会被连根挖起,最终在某个乡村人家的炉灶里熊熊燃烧,成为催生一顿美食的动力源?

我出神地望着它,竟忘记了时间,而太阳,在这段时间里不断西移,直到将一抹红彤彤的霞光映照在老柳之上,我瞬间被惊艳到了。在晚霞的照射下,那株老柳上的孔洞明暗相映,竟像巧匠刻意雕琢,生出一种神秘的美感。我禁不住后退几步,那霞光立刻笼罩了整株柳树,稀落的枝条,发黄的叶,都镀上了一层绚烂的霞色。此刻的老柳竟生出一种光彩夺目的威严。

一株残缺的老柳,在我哀叹它不幸的命运之时,一束灿烂的霞光赋予它新生,它在一瞬间脱胎换骨,让生命有了别样的姿态,也让公园那无人的一隅凝结出一片静美。

我曾在朋友家的阳台上看见一个破损的陶罐,下部完好,上部三分之一处被磕去一块陶,若是无心之人,多半当垃圾丢了出去。可朋友却在这破陶罐中栽了几株千叶兰,纤细的藤蔓上缀满玲珑如豆的圆叶,聚为一丛,正好自陶罐破损处爬出,悬在罐外,仿佛天成,微风拂过,千叶兰荡荡悠悠,简直风情万种,令人叫绝。

我羡慕不已,于是也效仿,自母亲家寻来一旧陶罐,说是以往腌泡菜的,只是完好,也不能将其刻意打破。我兴致盎然地将几枝常春藤移栽其中,而后也将藤蔓自罐沿垂下,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那只挂满千叶兰的陶罐的味道。

夜晚,站在金雁河前望月,正是月下旬,一弯月牙幽幽地悬在夜空,夜色黛蓝,星辰三两,那月牙镶一圈朦胧的晕边,恍若美人蛾眉,将清冷寂寞的光芒淡淡地映在河中,河水也不似满月时洒满碎银般的波光粼粼,显出一种静水深流的奇特之美。

倘若不能圆满,那就接受残缺,或许在某个时刻,那残缺也能惊艳一个秋日的黄昏或是一条深夜流淌的河。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