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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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1文/吴雷散文

小区的园圃里种有一棵杏树。住在里面很多年都不曾注意,突然有一年春天,它满树开出粉白色的花,引我去查了它的姓名。

杏树高而笔直,赏花时得把头仰成90度。树冠茂却不密,阳光、蓝天和白云都可以透过叶缝映入眼帘,与星星点点的花朵交织,宛如宫崎骏笔下的动画世界。

我与女儿常会手牵手地站在树下,仰着脖子,无声地,就那么待着,一动不动。身边平日里总是叽喳个没完的女孩,这时安静地沉浸在喜悦、明快的光阴里,真美啊。虽然喜欢,但我总会打趣:你都流哈喇子啦,真傻!她也不留情,指着我发梢上的落花:你真像村姑,好丑!

到了6、7月,树上开始挂上大大小小的果,橘黄橘黄的,像数不清的小灯笼在树影里若隐若现,是成熟的美。熟透的果子会落在树下的草坪上,引得各类鸟儿来食,花花绿绿的,真没想到小区里住着这么多叫不出名儿的漂亮小可爱。

女儿说,鸟儿喜欢甜的,这杏子肯定很甜。我不信,也没见人给它浇灌、给它施肥,花又开得那么密,哪里会生出好果子来。两人打赌,捡了草坪上幸存的几粒完整果子吃。果然,真的是甜的!可惜,我们终究也抢不过早起的鸟儿们,后来很难在草坪上找到可吃的果子,只能望着高高在上的“小灯笼”流口水了。

今年冬天刚过,突然见不到那棵熟悉的树,不免心慌,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认错了方向。几经辨认,确定是没了,确定脚下那圆圆的树桩是它留下的残躯,不禁悲伤,继而愤怒。质问物业为什么砍树,难道是想扩张停车位?物业很委屈,说树死了。死了,怎么会?去年还开花结果!物业指着残留树桩上的一个大洞,说病得厉害,中间已经空了,如果遇上大风,可能倒下砸人。

那天傍晚,我和女儿站在杏树曾经站着的地方许久,低头看它,一如从前仰头看它时无声。突然女儿长长叹了口气,说:挺好的,不然砸着人,就不是一棵好树了。

活着,如火一样热烈地燃烧,竭尽全力地绽放,给世界以最真诚的拥抱,无惧风雨和伤痛;离开,就如烟云,一吹而散,安静得似乎从来没有来过。张洁在《一生太长了》里说:我愿在我生命还能胜任的时候了结,而不愿等到年老体衰之时颓然倒下。这就是有尊严的生命吧。

有人说,真正的死亡是不再被人记起。如今,我一再地念起它,念起它在风中摇曳的风姿,念起它曾经印在我们面庞上的笑容,念起它通过鸟雀唱给大地的欢歌。所以它一定还在,在每一回风起的沙沙声里,在每一次鸟鸣的啾啾声里,在每一朵云彩投在大地的身影里。

真有点嫉妒这棵杏树,天地间还有我在不断地念起它,而若干年之后,是否也会有谁这么不断地念起我?不过,有尊严的生命总是会被不断纪念吧。

树如是,人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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