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初夏，父亲托人从县城买回来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那是当时除了母亲陪嫁的缝纫机之外家里最值钱的物件。全家人都很开心，尤其是父亲，更是将他的自行车擦了一遍又一遍。车架整体是黑色的，锃亮发光，虽然没有现在大街上的单车那么花哨，但是厚实的车货架看起来很结实，还有车头上那个银色的铃铛，像哈哈镜一样，每个人都好奇地把头伸过去瞅一瞅，然后彼此都哈哈大笑起来。为了使自行车的漆皮不被刮擦掉，在后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包装自行车的泡沫塑料纸父亲都没舍得让我们撕掉它。
那时我还在上小学，父亲经常用他的自行车把我驮到学校，看着我走进校门，然后才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去做工。在父亲的爱惜下，他的自行车驮着我念完了小学，一直到我上了初中，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早上我很早就得出门，而父亲必须为了全家人的生计忙碌，没有时间送我上学。那时的我，不得不开始骑着父亲的自行车自己去上学，下午放学后再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和同学们你追我赶，清脆的铃声响一路，我们的笑声撒一路，很是热闹。
转眼间，我升入到了高中，到了离家更远的县城里上学。因为离家实在太远，走读已经不现实，于是，我便开始了和其他同学一起住校生的生活。高中的三年，我平日都在学校，已经很少骑父亲的自行车了。只是偶尔的周末，父亲会骑着他的自行车专程从很远的家里给我带一些馍和鸡蛋。那时的我，也只是偶尔才能在父亲给我送馍的时候才见一次他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转眼我考上了大学，离开家乡去更远的省城求学，上学都是坐火车，已经不再骑父亲的那辆自行车，每年寒暑假才能回一趟家。自那以后，我就很少再见到陪伴了我12年的那辆自行车。
毕业参加工作多年以后，我在城市定居，平日里忙于各种事务，问候父亲最多的方式便是打电话，每年也就小长假才能抽出时间回趟家看望一下父母。每次回家，父亲会亲手张罗一桌好吃的。平日很少说话的父亲，见到儿子回来，就像个小孩似得不停地问这问那。有时候问烦了，我便会不耐烦地回他"给你说了你也不懂".父亲见状便也不再追问。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真是愚蠢。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懂得了父亲对我的那份爱。每次回到家，我看到一天天老去的父亲，都会主动和父亲聊天，聊自己的工作，聊外面城市的生活，聊国内国际大事，只要父亲愿意听，我都会耐心地给他讲。父亲也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认真地听我说各种逸闻趣事，不时还点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因为距离要坐车的公交站牌有一段路程，每次回家的时候，父亲都会骑着他的自行车提前到车站那里等我。我觉得父亲年纪大了，血压又高，不想让他来回奔波操劳。但每次我要回家，父亲都要去接我，临走的时候，又执意送我。父亲的脾气倔强，我知道拗不过他，便不再坚持。于是，他推来他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车身黑漆已经掉落很多，整架辆车看起来锈迹斑斑，车胎也补了又补，坐垫上的海绵露在外面，车头的铃铛已没了踪影。历经岁月的打磨和雕琢，眼前的这辆自行车，如同日渐年迈的父亲，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英姿。
父亲给车胎打满气，用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载着我，我们就这么一路骑着、走着。我说："爸，我来蹬吧".父亲摆摆手说："你多年没骑车子了，怕你摔了。"我知道父亲不是不放心我的技术，而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想让我受累。
父亲佝偻着背，车子骑得很慢。坐在他的自行车后，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