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个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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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3文/左可欣情感

那年端午,是我十九年来,独在异乡过的第一个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不愿把自己当成异乡人,不愿陷入无边的相思里,便和同乡的小姐妹相约聚餐。

成都的端午,除了粽子,我再嗅不到一丝节日的热烈。我们行走着,流连着,行路,观景,吃着,喝着,摆拍着。让身和心都忙碌着,兴奋着,疲惫着,以为这样就不会想起了。

回寝室后,打算玩玩手机就睡了,可当灯熄灭,当帘降下,当更声漏断,人初定之际,我却再也睡不着了。也或许我是睡着了的,这一切似梦般轻盈,一帧又一帧轻盈地拂过,浮光掠影却掷地有声。这样的夜,宁静的夜,安详的夜,无边黑暗包裹着的柔软的夜,又包裹着我,包裹着即将入眠的我。宁静的我平和的我,却又暗潮涌动的我,静水流深。是的,我体验到了,肯尼斯·赖因格说的"濒死体验",回忆一帧帧,跑火车,放电影,在头脑里转。或美好,或苍凉。这或许就是黑暗的魅力,把即将入眠与即将长眠前的体验相联,就是罗伯特·弗罗斯特说的"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或许我的文字就像我这个人一样,随心所欲,毫无头绪,毫无逻辑。可我确乎是在梦里,也是在回忆里梦见了我思念的那个人,思念,想念,纪念。所以梦醒之际,我还是忍不住翻来了那本日记,拨通了那个号码。

日记里,前一年端午,你和爷爷去旬河和汉江交接的大河肘看划龙舟,你给在西安准备高考的我打电话,兴奋地喊啊:"娃啊,我跟你爷在这上渡口看人家划龙船呐,热闹很呀,你听你听,哎呀呀呀,龙船来了啊来了啊,走安康来了,娃呀,我想给你看,我想给你听呀"电话那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电话信号好像沾了河里氤的水汽,断断续续的,朦胧而热切,一如此刻你的形象。你的形象和我此刻脑中的形象重合,我翻遍手机相册,好不容易找到你的一个只有两秒的视频,"娃来了啊"你的声音和你的形象重合,你穿的是那件常穿的红花黑底金纹行褂儿,上面应该有你身上独特的中药和百雀羚搽脸霜混合的厚重的香味儿。你是那样爱美,你总是体面端庄。

点点滴滴都是你曾存在的证据,却也清晰地提醒着我你已不在。去年端午,锣鼓喧天里,是你。今年端午,苍茫寂寥里,也是你。

你的衣物,随着大火,化作缠绵的烟和灰,升天的升天,落下的落下。在将你的每件衣物投向火圈前,我都深深地嗅一嗅你的气息,最后再贪恋一次你的余温,心底里跟你说一声,奶奶,再见。

还是拨通了爷爷的电话,跟爷爷说话,爷爷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缓,没了往日你在电话旁边"我来跟娃说,我来跟娃说"那么热闹了,是一个人的单薄与无力。我和爷爷慢慢悠悠地说着,却也只有那几句,"我都好呢,你也注意身体""好好好""再拨喔,再拨喔",再也聊不到十几二十几分钟,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奶奶。

可是,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事实,无能为力。对你,我们的双向互动只能停止。而爷爷呢,外公外婆呢,他们还在呢,以后还是多花些时间和他们聊聊,多珍惜当下拥有吧。而你呢,我的奶奶,你还是会一直在我记忆最深处,内心最柔软处,温柔,鲜活,笑语盈盈,生机勃勃。心中藏之,无日忘之。

岁月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带来许多,又带走许多。有些人有些事,半生相聚,半生分离,最终都会重遇都会相聚。

欢喜愉悦,伤感无奈,都是浅浅淡淡,一片坠连着一片,连成了生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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