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近,说不忙,未免有些不地道。说忙,至少有两种,一是忙日常工作事务。秋收冬藏,一年匆匆,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许多要办的事情,都集中到了年底,必须有个了结。二是心忙。一年四季总有操不完的心事,和门前的流水一样,永不停息。心事再多,也要放下,先过了年再说。而燃放爆竹,最能体现了结一年事项,好像不弄点声响,就不能证明是过年。放爆竹,也许是对上天汇报一年旧的结束,新的开始,人们便会信心满满地踏上新的征程。
古时过年,是燃烧爆竹,营造喜庆的气氛,并有了"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朵朵贺新春"的联句。后来有了鞭炮,声音自然响亮得多。当然,在山村,还有另一种形式,那就是炸腊叶。先将折来的腊树捆成一捆,中间缠上大红纸,绿中显红,非常喜庆。之后用一个旧脸盆盛着,或者在地上升火,并燃烧腊叶,腊叶就会发出噼哩啪啦的爆响,同时会放出烟雾,和燃放鞭炮差不多。只是声音小一些,但也达到喜庆的效果,而且安全环保,一切都在燃放者的掌控之中,不管怎么燃放,都不会引发火灾。燃放者随即口中还念念有词,无外乎是六畜安全生长的吉祥祈语。
记得八十年代,村边的公路两旁种了一排腊树,郁郁葱葱,大半年都无人问津,临到过年,就被人肆意攀折,变得面目全非。实际上乡人早就惦记着它们了,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有好多人都因忘记而后悔。乱折树枝,自然不原谅,但也让人理解,人们毕竟要迎接新春,何况树枝折了,明年再发。后来公路扩建,腊树也被砍伐或移植。路过其地,再也见不到常绿的腊树了。
每年,我的父母总会从某处找到腊叶,我们没有追问,仿佛那是应该做的,无需做儿女的知道。后来经济条件改善了,倒有一些嫌炸腊叶碍事,认为那太土气,与时代不相符合,有丢人现眼之嫌,或被人笑话。但父母并不理会,还是乐于那种传统的做法。现在想来,没有什么不好。在父辈们看来,除了人要迎接新年之外,除了六畜,还有其它动物,也要迎接新年,和人一样,没有区别,都有祈盼的心愿。特别是六畜,只要在年前不被宰杀,它们都是幸运的。
年前,按照父母的要求,除了我们的居所要贴上春联外,还要在猪栏牛舍写上"六畜兴旺"的对联,最简单的,也要在门上贴上一张红纸,也是红红火火的,那是不能忽视的事情,尤其过年的气息,需要共享。
有一年,接母亲到县城过年,母亲欣然同意,我们只说县城已经禁放烟花爆竹,担心不够热闹喜庆。母亲倒显得无所谓,显得满心喜欢。临行时,除了应该拿的东西,母亲还拿了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着一些东西,我们一时也没在意,反正自己有车,也挺方便的。到了大年三十下午,母亲才从编织袋里拿东西。原来里面装的是腊叶,其中还缠着一些红纸。母亲天真得像个孩子,说:不准放爆竹,炸一点腊叶,总还可以吧!
说实在,在禁放的条款中,确实没有禁炸腊叶的规定。这古老朴拙的迎新形式,早就在现代文明中被忽略了,没有多少人记得,或者没有多少人见过。当在楼道里炸响的时候,惊动了周边的人,他们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他们怀疑有人敢违反禁令?
那也是我们担心的事情,生怕被人举报,有些怨母亲无视有关规定。母亲也感委屈,说:我没放爆竹呀!
母亲说得如此洒脱,但那个年,我们却过得有些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