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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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1文/尹祖泽故事

1958年大跃进兴修水库,母亲被派去了兰坪的水库工地,当时她患病在身带病上阵,在水库工地干了半年的活计,身体拖垮了,病得不轻。但水库工地连医务室都有不起,药品奇缺,不具备治病救人的条件。如果这样拖下去,反而会加重病情的恶化,后果不堪设想。伯父最后恳请工地领导准许母亲回家治病。领导看看病情严重的母亲,最后点头应允放行。伯父租了一辆牛车,连夜拉起我的母亲离开了水库工地,走了一天两夜才把母亲送回家。

送回家的母亲处于半昏迷状态,我们姐弟仨跪在她的床前呼喊:"妈,妈妈!"可是母亲没有应答。我们泪水涟涟地望着伯父。伯父说,她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那一夜,我们姐弟仨守在母亲床前不曾合眼。

第二天,母亲醒了,但虚弱得有气无力。这时候的母亲最需要营养补充,可是家里没有一粒米、一块糖、一滴油——一贫如洗。那时农村吃大食堂,一个村子几百口人在一个锅里吃饭,实行"盆子化",也就是各家有一个写着名字的搪瓷盆,食堂按每家的额定人口,每顿称定量的米,添水后放置在几层大蒸笼里用蒸汽蒸饭,名之曰"蒸汽饭".我们姐弟仨每人每顿的定量是一两五钱的米。"蒸汽饭"自然是吃不饱,经常饿着肚子去上学;没法子,挖野菜乃至偷菜地的瓜菜充饥。

母亲回来了,但粮食关系还没有转回来,所以食堂不供饭,三个人的饭,四个人吃。姐姐对我们兄弟俩说:"妈得了水肿病需要营养,但我们没有营养品给妈吃,现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妈吃饱饭,让她的水肿病先消去,才能医治别的病,我们三个人多吃瓜菜,留饭给妈吃,好吗?"二姐征求我们的意见。"好的。"哥哥和我齐声答应。那时父亲和大哥在外地"土高炉炼钢铁",大姐在滇西农业大学读书,我们姐弟仨在家相依为命。现在母亲回来了,我们有了主心骨,有了依靠,必须让母亲健康起来,带领我们渡过困难时期。

二姐盛了一碗饭,给母亲喂饭。母亲睁开眼看看站在她床边的我们,问道:"你们吃了吗?"哥和我谎称吃了。"唉,"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要哄我了,我都听见你们姐姐对你俩说的话,妈不饿,你们吃吧。"母亲吩咐二姐把饭分给我们吃。"我们刚吃了南瓜,不饿。妈,您吃,吃了病好得快。"我说出了实情。"好吧,我吃一口,你们吃一口。""妈,我们确实吃过了,您吃。"我们哽咽着对母亲说。母亲挨个摸摸我们的头,哭了。母亲一哭,我们姐弟仨忍不住相拥母亲放声痛哭,把心中对她的思念、无助一并哭了出来。

"吱扭!"门开了。照进来一匹月光,一个人走进屋里。借着月光,我看清楚了是大姐。"大姐!"我惊喜地叫道。大姐走到母亲床边,叫了一声"妈",然后问起我们为啥痛哭。二姐将事情跟大姐说了。大姐听后打开挎包,拿出一个纸包,揭开报纸,显露出一个雪白的大馒头。大姐对我们说:"你们吃饭,我来喂妈妈。" 大姐掰开馒头,一点点喂母亲。母亲不再拒绝,开始进食。

有一天,大姐带着同学来家里看望母亲,大姐的同学悄悄向我们讲道:"我们下乡支农的伙食标准是每顿饭一个三两的馒头和一碗菜汤,你们的大姐一个馒头分两顿吃,匀出一个馒头带回家,真是难为她了。"听了大姐同事的讲述,我才注意到大姐脸色苍白人瘦了一圈。

大姐一个月的支农实习期结束了,临走前的头天晚上,大姐拿出最后一个馒头对我们说:"妈已经恢复健康,我也放心了。我回学校后等待分配工作,工作以后我会每月按时给家里寄生活费的。你们三个要好好念书,还要照顾好妈妈。"大姐说完,眼泪汪汪地把我们三姐弟抱一起……

大姐走了,但她留在桌子上的馒头还冒着缕缕香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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