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面

知远网

2023-09-24文/张朝林情感

我独爱清汤面是有缘由的,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

第一次吃到美味清汤面的,是在熊寿安的办公室兼卧室里。

我从双河口乘车去石砦河,文友们相聚一起,凳子上坐的、床上坐的、办公桌上也坐着人,海阔天空地神聊,从《人民文学》《当代》《钟山》聊到《诗刊》《星星》再聊到《诗经》《四大名著》最后落脚到刚刚起步的油印刊物《南江河》不觉得太阳偏西,错过了政府机关食堂的午饭,那时候,一份饭菜五角钱,都觉得吃不起,年轻人为了省钱,自己做饭,一个煤油炉子、一口锅、一把菜刀、一块菜板,就撑起了生活。大家肚子饿得咕咕叫,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赖着不走。寿安从办公桌上跳下来:"大家齐动手,咱们下清汤面!"

于是乎,坐在办公桌上的、床上的都跳下来,支煤油炉子的支炉子,洗菜板的洗菜板,剥葱的剥葱。那是一个小小的铝锅,一锅面,根本不够七八个人吃,碗筷也不够,分三次吃,吃成流水席,第一波吃完的,赶快洗碗筷,递给第二波吃的人,寿安、杨乜和我是老乡,放第三波吃。一锅清汤面熬熟了,撒一把盐,剜一坨坨化猪油,丢进清汤里,七八朵圆圆的猪油花,在清汤上荡动,再滴几滴醋,丢进绿绿的葱叶,满屋里飘散着猪油的香味、醋的香味、葱叶的香味,让我们馋得流口水,呼噜呼噜,还没有回味清汤面的美味,一碗清汤面就下肚,大汗淋漓地砸吧着嘴。这是第一次注意到清汤面的美味,这种美味,既是饥不择食中的美味,又是文学做调料的美味,更是热血青年们在一起青春激扬的美味。这清汤面的美味,植根于我心灵深处。

第二次吃清汤面,是在平利车站旁边的国营食堂里。

放暑假了,我在双河口候车。那时候交通闭塞,安康到镇坪的班车,每天对开一趟,从石砦河到双河口,连路搭车的人,把班车塞得满满当当的,行至双河口根本就塞不下,我连续候了五天,才勉强挤上班车,被夹在过道的人缝里,一路上摇摇晃晃,身子骨都散了架,归心似箭的我依然感到十分庆幸。

车过滚子坡,肚子开始咕咕叫,清水直在嘴里翻滚,看着公路下边清亮亮的坝河水,真想跳下车趴在河边美滋滋喝几口解解饿。矮墩墩的平利县城,被一座水泥桥拉着,桥头下边,就是安康运输公司客车站,客车站对面的公路边,是一个小小的国营食堂。班车进站后,售票员开车门就嚷嚷:"休息半个小时,吃饭,上厕所。半个小时后,上车,各就各位,站着的继续站着。"

车站边有个水龙头,有的乘客,嚼着干馒头,嘴噙着水龙头喝水。对面的国营食堂里,飘来了炒猪肉的香味,我按了按内裤的口袋了,那里是两个月的工资,七十多元,两个妹妹两个弟弟都在上学,指望着它哩。可是,我饿得眼睛发黑,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上滚落下来,刚刚迈步,就打蹩脚。我狠了狠心,躲进厕所里,打开内口袋,拿出一元钱,准备在国营食堂"美餐"一顿。

餐厅里摆放四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筷笼子,筷笼下放着一碟盐巴,仅此而已。最打眼的是柜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钢筋锅,多半锅油汪汪的臊子汤,汤上浮着一片一片的大肉,红的辣椒、绿的葱花也漂浮其中,冒着青青的烟。柜台里边是一口大锅,煮着挂面,细细的白挂面,是一条细细的白龙,在这口大锅里,翻江倒海。煮熟了,几个服务员就用长长的筷子捞面,二两面,一勺清水面汤,负责舀臊子汤的,先用筷子夹三片肉,放在碗里,然后舀半勺子油汤,八毛钱一碗的清汤面落成。

我端起热气腾腾的清汤面,先嗅了嗅,过一把鼻子瘾,然后仔细看看这碗面,汪汪的油朵铺满碗面,最诱人的三片肉,在碗中央晃来晃去,周围跟随着辣椒片和葱花,躲在清汤下面的细面,缠缠绵绵的玉丝,卧成一碗燕窝。先喝一口汤,让我飘飘忽忽;再吸几条面,让我欲罢不能;然后咬一片肉,一片肉分三次咬,轻轻嚼,肉片里的油,轻轻地滋润,轻轻地流入我的胃里。再咬一口肉,和着葱花、辣椒片一起,把爆发出来综合的美味一起吞下,这人间的美味。

面吃完,清汤喝完了,剩下一片肉舍不得吃,又向服务员讨了两勺子面汤,丢一勺盐,让这片肉伴着半碗清汤一起下肚子,我打着饱嗝,出了食堂。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