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老郎街上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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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8文/施直东情感

我童年生活过的老郎街,地处扬中岛的中心位置。元末明初,这里就已是扬中较有名的大镇,市面繁荣,"楼馆坊店摊"林立。当年街上有若干叫做"行"的经营场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行"的义项之一系指"某些营业机构".这种机构,在我的记忆中,通常有两种存在的形态:一种是不设固定门面,属于临时性的经营场所。行主不需要什么经营资本,就能从事民间物资交流活动,如竹行,草行之类。另一种,或是小本经营,或是资本相对雄厚,均有固定的经营场所,能长期从事商业经营活动。

例如:菜行。当时街上较大的是王京元执掌的菜行,设在东街的一块空地上。每天一大早,上街卖菜的农民,都很自觉地将菜篮集中在王摊主的菜行里。这里各种新鲜的时令蔬菜齐全,买菜人看中哪个篮里的菜,王摊主就凭一杆秤,为买卖双方完成交易,然后摊主从中拿一点"行佣".这种菜行,交易兴旺,大大方便了街上居户的日常生活。当然也有的卖菜人菜没卖掉,只好悻悻地拎着菜篮回家。早市过后,菜行收摊,明天再来。

粮行。是进行粮食交易的场所。印象较深的一家粮行,设在三邑桥东面的一块空地上,行主是家住附近的黄克宽。农家的大米、元麦、小麦、黄豆、蚕豆以至于麸皮、米糠等等,都可以在这里进行交易。摊主只需备有计量的斗和秤,就可以为买主和卖主完成粮食买卖。那时候,粮食的价格是经常变动的,各种粮食,随行就市,买卖双方可以讨价还价,然后由行主协调成交,行主也是在完成每笔交易后拿一点行佣。粮行每天早上开市,午饭前撤行。每到逢集,交易尤其兴旺。这粮行,一直延续到1953年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后,宣告歇业。此外,老郎街还有类似的竹枝行、柴草行、小猪行等等,也都是摊点性质。所有这类的"行",没有任何行政干预和管理,纯属民间自发的交易场所。

另有一种"行",虽属小本经营,但有固定的经营门面,全天候经营。例如袁国祥和潘朝良开设在西街的两家鱼行,就属于这种性质。因为扬中水产丰富,鱼行门前的"匹子"里,整天陈列着各种鱼类。虾、蟹、黄鳝、甲鱼之类,也是应有尽有。记得鱼行店堂里那半人高的大缸里,总是装满了长鱼。至于刀鱼,鲥鱼,河豚这"长江三鲜",在那时候,都是作为普通鱼类出现在鱼行里的。袁国祥鱼行在不同季节还兼营长鱼汤、羊肉汤、干板羊肉和老汁甲鱼之类。一三六九逢集的日子,顾客迎门,食客满座,生意兴隆。

还有与鱼行相邻的肉行,店主先后有陈泰明和聂志珊。肉行专卖猪肉,也是全天候营业。行内设施,主要是一块较大的长方形案板。

我的祖父施云锦,在三邑桥旁曾开设过腌腿、山竹行,于抗战前闭歇。

在东街尽头,还有一家车行,亦称车匠店,打造和修理当时普遍使用的木制独轮车,行主是马道生。他家不仅种田,还开豆腐店,所以其实这是一个家庭式的作坊。在老郎街周边,从事制车、修车行业者,仅此一家。

以上这些 "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都没有"招牌"(商号),习惯上都是以行主的名字来称呼。

老郎街还有几家营业额较大的"行".这类商行,都有响当当的商号名称,在街面上也有较高的地位和较大的影响。

一是东街支港南面港边,朱荣宝的鸿茂源木行。朱荣宝子承父业,其主业是经营原木。这木行后面的院子里,总是堆积着很多整料的杉木木材,这在当时是价格不菲的建筑和制作家具的材料。记得朱老板出售木材的计价方式很特别,不是以原木的长度或重量论价,而是用一根软尺量出根部的周长,根据周长的尺寸,计算出每根木材的价格。这家木行经营了较长时间,后来因为诸多原因,经营失败,改为棺材、木器店,一直延续到解放初期,终于歇业。

一是仲静轩的鼎丰茧行。抗战前后,种桑养蚕是扬中农家的一项重要副业,建于1920年左右的鼎丰茧行,行址原在南街,后迁至西街头。仲老板自建了住房和炕房,其前面是一排边的两层楼房及左右厢房,西侧另有数间平房,楼房后面是两排分隔成若干小间的茧炕。大门两侧的墙面上,白墙黑字,分别书有"鼎""豐"二字,每字都占据整个墙面,很有气派。上世纪30年代初,鼎丰极盛时,春秋两季收茧数千担,为当时扬中十几家茧行之冠。记得那时候,蚕茧上市时,老郎街上,不断有养蚕人手提,肩挑,车载蚕茧,去鼎丰茧行出售。解放初期,鼎丰归公经营,茧行亦迁至老郎街西面的大帝庙,成为供销社的收茧站。后来,栽桑养蚕的人家越来越少。60年代的非常时期,大帝庙彻底拆除,茧站也随之消失。此外,仲老板还曾在东街自建的楼房里开设过永泰昌京广杂货店,此店于解放战争时闭歇。由于仲家的住房较多,所以,解放前后,鼎丰原址曾经先后设立过小学、乡公所和供销社的粮管所。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鼎丰茧行的原有建筑先后被拆除。现在已全无踪迹可寻。

另一个是地处东街北侧、曾经很有名气的隆茂典当行,老郎街人常称之为"当铺",或称"隆茂典".当铺开设于清代光绪年间,据传是由谏壁人萧鸿藻和镇江人黄静清合资经营。当铺的业务由经理奚仲襄具体负责。在当时,当铺有几进瓦平房,建筑规模为老郎街所仅见,似可称之为老郎街的地标性建筑,这当铺于抗战前歇业。40年代初,老郎街小学就曾一度设在这里。我七岁时,就是在这里开蒙上学的。曾经红极一时的隆茂典当行,于抗战后期毁于兵燹,成为颇为轰动的"火烧当铺"事件。这座很具规模的建筑终因此化为乌有。原有地基,先是种植庄稼,在土地改革时,便无偿划归无地建房的人家建房造屋。

当年老郎街的东南西北四条街上,仅就商铺而言,具备了楼(茶楼)、馆(饭馆,茶馆)、坊(油坊,碾坊)、店(百货店,杂货店,中药店)、栈(客栈)等各种经营场所。再加上上述的诸多行商,和各种临时性、长期性的摊点,共同构成了老郎街一片兴旺的街市场景,一直延续了一百几十年。

大概到上世纪50年代后期,由于长期经受抗日战争和国民党统治的折腾和摧残,由于水陆交通的变迁和行政管辖的变化,以及周边街镇的兴起等多种因素,这古镇终于逐渐走向凋敝,直至湮没无闻。现在的行政建制是油坊镇老郎村。

张纪龙先生的 《水调歌头·浪漫老郎》有句云:"记尘踪,思切切,历苍黄""功遂人文景,逐梦步小康".我们憧憬着,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康庄大道上,扬中古镇老郎街,有朝一日,会重新出现灿烂繁荣的新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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