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手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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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5文/陈志发情感

我一直搞不清楚,手电筒算不算是电器。你也可能不明白,那一束光,是怎样照耀着我的童年。

那时,黑魆魆的黑夜包裹着一座寂静的小山村。山村里只有几户人家,瓦屋低矮暗沉,木格子窗户或用茅草帘挡着,或蒙上一张塑料薄膜,里面透出的是昏黄的光线。那是煤油灯的光芒。山村的电路总是时通时断,即使正常,又有几家舍得花那笔电费呢?做完了作业,我们便不约而同地来到村中的晒谷场。当时,不用说电脑,就是电视,全村也仅有一家有。没什么可供我们打发那漫漫长夜。这时,一把手电筒足以让大伙儿玩得不亦乐乎。

手电筒多半是从废品里淘出来后再重新组合而成,有铁皮式,也有竹筒式。手电筒好做,半天时间就可以。关键是电池,那可是做不出来的。买电池,那是大人的事,况且新电池也是那么不经用。于是,我们又想到了收集废弃的电池。五六节甚至十几节,我们把它们全都首尾相接,串连后装在一个特制的小木匣里。一推手电筒按钮,嘿,一束并不耀眼的光芒,在一双双企盼的眼神中,白亮亮地射向了天宇。飞蛾如游鱼,在光束中急急奔走;蝙蝠惊悚,扇动着黑色的翅膀;小壁虎一动不动,趴在墙角战栗……几个伙伴,炫耀地把他们的手电筒光束,当作亮剑,在空中互相格斗;也有的,把手电筒放在下巴下,伸出长舌,扭曲着脸孔吓人。山村的夜,因为手电筒,多了一分生气和热闹。

如果是夏夜,手电筒就有了创立“丰功伟绩”的机会了。茫茫的田野,如一张泼满淡墨的宣纸,柔软、黑寂。萤火虫提着灯笼在禾苗稍间飞舞,青蛙鼓噪的声音如海浪一阵一阵不停息。我们背着电池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手电筒的光束在水田面上一寸寸地搜寻。那是我们在照泥鳅。泥鳅其实很呆,光照到它,却一点都不知危险,仍然我行我素地翕动着嘴唇乘凉,我们走过去,用火钳是一夹一个准儿。照泥鳅,原也用松木明火的,但松木柴背在身上太沉,而且浓烈的黑烟常熏得我们还没回家就成了一个“黑包公”,哪儿比得上手电筒先进?你瞧,一条粗肥的黄鳝正在泥水中悠然做美梦呢。我们按捺住怦怦跳的心,拿着轻巧的手电筒,把光线对准它,手一伸,它就成了我们的俘虏。第二天一早,我们提着这些战果,赶到集市上卖。换来的钱,除了电池费,还可以买一毛两根的冰棒和想要的铁皮笔盒。

最壮观的是看露天电影的路上。那时,每隔一段时间,邻村就有电影放。幕布大都挂在晒谷场边的两根晾衣服的竹篙间。《铁道游击队》《五朵金花》《大闹天宫》等,我们百看不厌。那时只要有电影,几乎是全村人都会出动。回来的路上,男女老少,大家呼朋引伴,手电筒光在黑夜里一道道乱窜,交相辉映。向远处看,崎岖的小路,手电筒光组成了一条长龙,在山谷间盘旋、游走。此时的黑夜,不再那么令我们畏惧,倒是觉得它是那么温情,就像是回归的途中,酣睡在父母背上的孩子的梦。

曾经,我也有一把这样的手电筒。那是铁皮包的,虽然表面镀的白锡已斑斑驳驳,处处泛出黑红的铁锈,但是被我视若至宝。白天,我找来个红布条,一头一尾系着它,绾成一个背带。晚上,我就把它挂在脖子上,和伙伴们一起,在村庄的角角落落疯玩。有时,我就拿它照星星、照月亮,有时看它圆圆的光圈在仓库墙壁上忽大忽小忽左忽右。由于注意力总在手电筒光上,所以拿着手电筒也常掉进路边的水沟里或踩上一脚的牛粪。

可惜,不知什么时候,我把它弄丢了,到如今也没找到。就像我曾经照过那么多照片,它们虽然只是黑白底色,却能在某个夜晚,从深深的记忆中,浅浅地浮出来,露出天真的、梦幻般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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