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的花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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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文/毕静散文

一本多年前的笔记本里,夹着几片银杏叶,是三十年前在武汉读书时拾取的,是暮春,在汉阳公园,老师带领我们去游玩,其他的风景早已记不清,唯有一棵一棵叶片初初长成的银杏树,一直驻扎在记忆里,不曾褪色。那时节,叶片正青葱,一如正青春的我们。

银杏叶片天生一派文艺范,呈扇形,边缘如波浪,荡漾出千般风情万般韵致,在阳光下,我凝神注视着它们,有些痴。及至老师带领导同学们走开了,我都浑然不觉。过一会,子君过来叫我,我方才回过神来,匆匆把它们轻轻地放进背包里,回到宿舍后,异常珍重地夹进书本。

三十年过去,这几片叶子还活着,活在一本老式的硬面钞里。三十年的时光,该发生多少变迁,该上演多少故事,该有多少的来来往往,该有多少的生离死别?曾经青葱的人,已经老得没有看头了,它们却是容颜依旧,苍黄色,丝丝脉络穿插于在叶片间,就这么定格在了光阴里,淡定无波,似乎清浅,又无比深邃。

宋朝蒋捷的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我们看到的是樱桃和芭蕉娇滴滴的模样。年华正好的时候,一个美味,一个娇颜,在光阴里,风雨兼程,赶一程旧一程,不消多少天的工夫,便是一个朽了,一个锈了。银杏不是,它是一个生命力旺盛的树种,一年四季,旧貌著新颜,每一天都是玉树临风,常看常新,每一天都是让人百看不厌的好风景。即便是深冬,凋落的叶片,一片一片地铺在草地上,铺在花坛里,铺在人行道上,那般明媚灿烂的黄,亦如绣在毯子上的花朵,层层叠叠,每一层每一叠里都深埋着无限韵致万种风情。过些日子,银杏树叶片落尽,但树身以及每一根枝丫,依然以昂扬的姿态,仰望苍穹。我看见,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正在它体内积蓄酝酿——隆冬过去,便是春去春又回,一枚一枚的叶片仿佛花骨朵似的,再度绣上它的眉目和衣襟。

若是落在画家笔下,金黄色如贵妃醉酒,是花之半开,酒饮微醺,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黑白色是台上青衣,举手投足间,妩媚与端秀,现中有隐,隐中若现,有回还,有韵致,宛如小石片在湖面上跃起的一个又一个水漂。

暮春,银杏花开。雄株为柔荑花序,宛如桑葚;雌株花蕊的柄细而长,到了花梗顶部急剧膨大,仿佛一粒一粒的小小绿豆镶嵌其上。虽然,若论芳香,其味极淡,聊胜于无,但是,我依然觉得,这些盛开的花朵好看耐看。

运动健将们,在短跑、长跑、马拉松领域,各有擅长;银杏树,便是树界的马拉松精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保持自己的魅力指数和精气神均衡稳定,花开时,它是爱是暖是妙不可言,花落后,它风神俊朗,优雅如故。

夏日花落,开始挂果,其果比莲子略大点,形状近似,一只一只的,吊在枝叶间,胖乎乎的孩子一般。这般茁壮的长势,得益于营养充沛的树身,一如胎儿得益于母亲丰沃的子宫。

到了深秋,法梧、杨树的叶子多数黄了,却是黄得参差不齐,若与梵高画笔下的向日葵比,无论是色彩的浓度还是视觉上的美感,显然弱了很多。银杏不一样,它的至美和气势,有着其他树种铆足了劲都无法抵达的酣畅淋漓之境地。从新叶抽出到枯黄谢幕,她从从容容地把美丽张扬挥洒到极致。精致的扇形叶片,通透的丝丝脉络;绿时,葱郁欲滴,黄时,蓬勃昂扬,即便是在冬日的寒风里不可遏制地老去,也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别具一格,那老,是从叶片的边缘开始的,染出的一圈老黄色,像是早年我母亲一针一线为家里的蒲扇缝制的好看的绲边。

深秋寒冬时节赏树,银杏当是首选,那份气势磅礴、霸气又不失从容的大美,令所有的树们都黯然失色。这是上苍独特的恩赐,你可以嫉妒,可以发狂,但你最好是静静地欣赏。从这个意义上说,银杏树是天之骄子,她的华美,与生俱来,不容争锋。犹如顶天立地之人,多数并非勉力培养的结果。我母亲常说,“自成人,一条龙;管成人,一滴脓。”真正的龙,往往浑然天成。

银杏大道,很多城市都有。深秋寒冬,满树金黄,直把天地山河照耀得绚丽辉煌。小城也有银杏大道,其实不止一处,只不过,以城市中央交通主干道的九华山路最为著名罢了。

人在银杏树下,或坐,或立,或徜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艳,于不知不觉间,向眼眸里渗透,向心灵的高地渗透,被深深震撼的我们,几乎为之窒息。昂首苍穹,极目远眺,天地无声,万物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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