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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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9文/孔明散文

每年暮秋,我从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走过,总看见秋风在扫落叶,保洁员也在扫落叶。保洁员很敬业,最见不得落叶,也眼尖,看见就抱了扫帚奔去。黄叶一时纷飞,扫帚就一阵狂扫;不断地纷飞,就不断地清扫,在路边归拢成堆。

园内一处铁栅栏门经年累月地关闭,栅栏上爬满红叶,红艳艳的,像火一般热情,惹得路人忍不住行注目礼,多美!即使红叶飘落一地,也与栅栏上的红叶浑然一体,凝结出动人的美丽。

这宁静的美让人想起了童年。

霜降以后,草由衰黄而枯白了。沟里、洼里……柿子树叶全红了。一夜风起,孩子们就惦记着去搂柿叶。背个篓,或挎个笼,三五个人结伴而去。眼前的情景太美了,美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那时的我们并不理解什么叫景色和秋色,只是觉得那颜色是不一样的。满地的红叶叠加堆积,就像遍地火焰;随风起落,就像火星飞动。片片红叶圆满,“漂亮”一词已经不能够形容了,只能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也就不忍心去搂,就改用棍子去扎了。无须约定,我们很自然就比赛起来,看谁扎得既快又巧,扎满一串,扔进篓里、笼里,再折一根细棍子,先扎密集的,再扎散落的,一会儿工夫,地面就基本上被收拾干净了。

柿子树上总有柿蛋儿未落,红得剔透。若是孤零零一个悬在最高处,那是故意留下作“引蛋”的,据说可以让来年结的柿子更繁、更多。若是不止一个,那一定是遗漏了的,正好给我们打牙祭。那经霜打红透了的柿子,放到嘴里一吸溜,甜丝丝地钻进肚子里,美滋滋的。谁盯见并不能算是谁的,谁摘到手里,那才叫“战利品”。总有胆大的,一身匪气的孩子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近,生怕树枝晃动,柿蛋儿落地。柿蛋儿到手了,仍不能大意,必须用心拿捏,恰到好处。攥紧了在手里会稀烂,攥松了会掉落地上,也是个稀烂。于是,慢慢离开树枝,双脚轻轻落地,像捧着宝贝一样捧着“战利品”。谁拥有了“战利品”,谁在众玩伴眼里就是幸运儿。

我的故乡多槐树,坡叫槐树坡,沟叫槐树沟。槐荫春夏,不见坡,亦不见沟,远望一色绿,说是绿海有些夸张,说是风景名副其实。秋慢慢凉,叶慢慢黄,坡慢慢疏,落地的黄叶慢慢多起来。秋老虎纠缠,沟、坡始终覆盖了绿,人眼就恍惚了,怀疑夏日折返回来了。忽一夜降温,那绿叶还在树上,只是顿失生机。孩子们调皮,踹树身一脚,就有绿叶飞落,用手接住,轻轻一握,粉碎了。赶上哪一日风大,眨个眼儿,树叶便落了一层层。如果孩子们不上学,就去槐坡、槐沟搂槐叶,搂回家喂猪。如果槐叶枯黄,又经了雨淋,那就只能当柴火,冬天煨炕。

一年深秋,我放学回家,赶上刮风,刮得天高地旷,眼界豁然开阔。落叶飞舞,有的飞得高,有的飞得远,洼地、沟渠和路边都聚集了厚厚一层落叶。仍长在地里的苞谷秆儿东倒西歪,在风里瑟瑟发抖,挂在秆儿上的叶儿迎着风,像无数的小旗旗,随时都会挣脱。地里仍有零星的绿色点缀,昭示着生命的倔强,最多的是蔓菁,多半自生自长,绿绿的,与季节抗争,如果不被挖去,就等到白雪覆盖。我忍不住驻足观看,惊奇于蔓菁的顽强,内心有所触动。

刮一场风,树上少一片树叶,地上就多一片黄叶。村里房前屋后、旮旯拐角,有大树巍然屹立的地方,就有黄叶铺满一地。只要我路过,必行注目礼,拂不去心头的情绪,说不上惆怅,也说不上失意,那是一种隐隐的对凄美落叶的感伤。多年以来,这样的情绪未被岁月稀释、冲淡,反而在心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以至于,我心里有一根弦似乎极度敏感,只要看见落叶,哪怕是落叶的图画,甚至是关于落叶的诗句,就会骤然间心潮澎湃。

我敬佩所有的落地的黄叶,它们历经了春夏,经历了风吹、日晒、雨淋,直到秋尽,变黄,黯然离开梢头,回归土地,与树根团聚。被扫去的落叶是孤单的,唯独归根的落叶才算是完成了真正的使命。一叶知秋,这才是秋的应有之义:我们应该感念每一片落叶,感受那落叶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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