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热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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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2文/雷焕散文

寒冬腊月,天气干冷;除了上班,家里的热炕成了我的最爱。

记得去年第一场雪在小雪节气这天如期而至,天气预报在前几天就发布了降雪寒流预警;正当大家似信非信时,微信朋友圈里已被雪掩埋。那场雪下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个把钟头,却气吐万里,风就像个啦啦队长扯着嗓子喊"加油",雪在风中狂舞,刹那间,天地万物银装素裹。雪停了,气温跌到了冰点,虽然我早已穿上了毛衣毛裤,但还是感到寒气逼人。下班后,骑车走在湿滑的路面上,寒气更甚;离家越近,对家里热炕的期待越是迫切。

我这个人怕冷,被妻嘲笑说是"冻死鬼"托生的,冬天离不开家里的热炕。 家里也有床,我从小却爱睡在炕上,包括我在内的祖祖辈辈几代人都是在炕上长大的。老家渭北高原的炕,不同于东北的火炕盘在大瓦房里,衣柜、被子、小桌都放在炕上,感觉有些繁琐,而是盘在窑洞里,除了被褥床单、枕头在炕上,并没有其他东西,因此看起来整洁而温暖。

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土窑洞,大姨父帮忙盘的土炕。土炕大约4平方米,四周是红砖砌成的炕墙,炕面是4块土坯拼在一起,上边再用搅了麦秸皮的黄土泥抹平,撒上麦秸皮,把柴火填进炕洞里点燃,待到麦秸皮变湿,证明炕面上的潮气被吸进了麦秸皮里,再填柴火到炕洞继续烧,直到变潮的麦秸皮干透为止。母亲在集市上买来一张席子,铺在土炕上,那个土炕就是一家人十几年睡觉的地方。因为是土炕,加上那时候洗澡也不方便,炕上也是跳蚤与虱子的乐园,人睡在上面,常常被咬得浑身是包,奇痒难忍,母亲时常在席子下边撒些六六粉消灭害虫。母亲白天劳动,晚上点上煤油灯,在炕上给一家人缝制棉衣棉鞋。肥大的棉衣、棉鞋,样子丑陋,但穿在身上、脚上格外暖和。烧炕用的是麦秸秆、苞谷秆,好在地离家并不远,柴火弄回家也方便。

冬天来了,西北风肆无忌惮地钻进了门窗缝隙,多亏还有个热炕,能抵抗刺骨的寒冷。砖窑里的炕,已不再是土窑洞里的泥坯炕,炕面上用的是父亲托舅舅到陈炉古镇买来的耐火炕砖,保温性能优于土坯炕。但当时的炕,由于烟道工艺落后,要大量储备柴火,才能保证一冬的温暖。那时候,夏收碾过场后的麦秸秆、麦秸皮,就是烧炕的燃料。父亲拉着架子车,我和哥哥帮忙,从晒场一车一车把麦秸秆、麦秸皮拉回家,拢成一个类似圆锥形的大麦秸垛,堆放在大门口。还有秋收的豆秆、玉米秆也要大量储备。那时候的炕,冬天每日从早到晚要烧三四回,母亲常常半夜起来烧炕。烧炕需要经验,柴火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少了炕不热,多了炕太热。长期烧炕,要隔三岔五掏炕洞里的柴灰,柴灰撒到地里能当肥料。

记得有一年冬天,母亲担心炕热不到天亮,半夜起来揽柴烧炕。过了个把钟头,我觉得身下发烫,鼻子里闻到一股棉花烧焦的味道,急忙喊母亲开灯,一看脚下的被子突然冒起了烟,母亲赶忙让我们下炕,揭起了被子,下面铺的褥子冒起大量浓烟,被烧了几个大窟窿。哥哥急忙用暖水瓶里的水浇灭了被褥上的着火点,母亲说她烧的柴不多,大概是炕洞里的炕焦油着了。被褥被浇湿了,炕上席子也着了火,离天亮还早,没地方睡觉,全家人只好穿上棉衣棉鞋熬到了天亮。第二天下午,不知谁家孩子又点燃了我家门口的麦秸垛,火借风势,顷刻之间,储备一冬的烧炕柴火化为灰烬。那年冬天,父亲每天下工后都要扛上老公式头,到沟里挖蒿草当柴火。其实,我的家乡号称"煤城",买煤也方便,但家里买的煤主要是做饭烧灶火,母亲舍不得用它烧炕。

我在外漂泊那些年,白天穿梭在光鲜亮丽的都市街道,冬天的晚上蜷缩在租住的民房里,躺在硬板床上,虽然身下有电褥子,但脑袋冰凉,夜夜梦想着睡到自家的热炕上。

几年前我找匠人,买材料,把住了快30年的老宅粉饰一新,盖了洗澡间,换上了双层玻璃的铝合金门窗,盘了四个新式的炉子炕。我找来电锯,将拆下的旧木门窗与长期不用的木料木板锯成小柴火,整齐地码放在房檐下,足够两三年烧炕用。这种新式炉子炕,炕墙贴了瓷砖,拆下的旧机瓦拼在一起当炕面,瓦上抹麦秸皮和好的泥,炕烧干后,炕面再用腻子粉抹平,没有土沫,不用席子,找旧挂历糊到炕面上,色彩斑斓,外观漂亮。更值得称道的是,一天只需烧一次,一次几根小柴可以保温一整天,母亲再也不用半夜起来揽柴烧炕了。

夏天的时候,为了防止雨水进烟囱,我找塑料布盖住了窑背上的烟囱。立冬前几日,母亲说有点冷,要烧炕;我爬上窑背,揭开裹着烟囱的塑料布,母亲找来几根父亲劈好的小木材,塞进炕洞点燃,几缕青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窑里一下子暖和起来。5岁的儿子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到院子里找来柴火,塞进炕洞,母亲急切地拦挡他:"好娃哩,不敢再烧了,再烧就太热了。"儿子这才住手,随后搬来积木玩具,摆得满炕都是,母亲也上炕和他一块摆弄起了玩具。

进入腊月了,父亲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红苕,一边看着天气预报,自言自语道:"明天有雪,大风降温了,天要冷了。"在炕上摆弄玩具的儿子喃喃地说:"爷,天冷了不怕,咱家有热炕哩!"土窑里传来母亲爽朗地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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