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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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16文/徐连祥情感

三年了,阿平回家第一次向父亲说起他在城里受的委屈和苦闷。

阿平打小儿念书就聪明,年年考第一。18岁那年考取了城里的专科学校,毕业后分到县上工作,成为穷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让全村的小青年们羡慕得眼睛发红。

阿平的脸胀得通红,忿忿地说:“爸,上班三年来,我每天都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烧开水、扫厕所、跑腿,样样别人不愿干的事,我都主动做了,巴望着领导能赏识我,分给我个好差事。可到头来,有油水的活、评先进什么的统统与我无缘,就连比我后分来的技工揽的活儿都是肥差,而我却一直坐冷板凳。单位里就我一人来自乡下,其余的都是清一色的城里人,有的一家几口都在同一单位上班,父子、亲戚既是同事,又互为领导和员工,他们都有关系网,而我一无钱,二无关系,经常受到他们的排挤……”

父亲皱眉沉默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嘴鼻里吐出的烟雾也愈来愈浓。父亲一辈子都木讷寡言,逢人不会溜须拍马,阿谀奉迎,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土里苦刨。父亲已很不容易,阿平念书时家里借的债至今还没还完,住的是全村最差的平房。阿平很后悔对父亲说了这些,可这些话跟别人又不能说,憋在心里又难受。阿平又赶紧安慰父亲:“我没什么,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您别为我担心……”

父亲叹了一口气,就放下烟袋扛着锄头径直到地里去了,阿平也拿把锄头相跟着。来到自家地边,阿平不由得一阵心酸,苗子长得很矮,地也已经很旱,而周围其他人家地里的苗子已长得很高了。父亲肯定是没钱买化肥浇地,以至苗子长得不佳,阿平痛苦地想。

阿平一路小跑到路边代销店里买了一袋化肥,挑起粪桶去浇地时,却被父亲坚决阻止了。

阿平回城上班时,父亲对阿平说:“不管别人怎样,你得守好本分踏踏实实干好你的工作。过个把月,天下大雨了,你一定要回一趟家,我有话对你说。”

一转眼就过了一个月,一个雨骤风狂的日子,阿平顶风冒雨坐车赶回家。一进家门,就问父亲说给他的话。父亲沉默着,只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第二天清早,雨住风停了,父亲说:“平儿,跟我去地里看看。”

和父亲走在羊肠般的泥路上,阿平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清爽的空气。一路上,阿平看见许多人在地里忙着扶玉米,一看就知道玉米苗显然是被昨天的大风刮倒了。阿平似乎明白了父亲也让他去地里扶玉米。

来到自家地里,阿平意外地发现,地里的玉米苗一棵都没有被风吹倒。一个月前还矮小蔫黄的苗子现在却长势喜人,一株株地站在地里,如女大十八变的姑娘般亭亭玉立,碧绿的叶子如长发在迎风飞扬,似旗帜在风中飘动。

父亲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玉米苗,脸上的笑容皱成一朵墨菊。父亲说:“那天我不让你给地浇水是有原因的,这叫控苗,玉米才发芽的时候,要旱上一段时间,让它深扎根,以后才能长得旺,才能抵御大风大雨。玉米如此,人也这样,年轻时受点儿委屈、遭点儿罪不要紧,这是有益的磨炼,有利于日后成材呢。”

阿平双手捧着玉米苗,使劲地点着头,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迎风泪闪的那一刻,他贪婪地呼吸着青草香的空气,他终于读懂了农民父亲,和他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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