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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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3文/汤朔梅随笔

春夏季,每每看到麻雀们在村落里吱喳时常想:世上还有比它数量更庞大的群体吗?出于好奇而百度,得知除了南北极、沙漠地带,其踪迹遍及各大洲,凡有人处则有麻雀,就像凡有井水处即咏柳词一般。所以对于人类,可能分不清许多鸟类,但不会不认识麻雀。除非你不食人间烟火。

麻雀的知名,绝不因其名贵,恰恰是普通。普通得没有漂亮羽毛,没有夜莺、燕子、八哥的歌喉。终其一生穿着灰不溜秋的外套,终日拉呱不完的家长里短。麻雀一定是有语言的,否则它们整天在唠嗑什么呢?也许这是它们的天性,一清早就在屋檐下、场角边、树梢上啾啾,直到天黑。

它们的家在哪里?每年春夏,是其最忙碌的时候。那是它们的繁殖季,要择偶,要找地方做窝。这时,麦子、油菜籽将登场,田野里虫蚁丰富,这是喂食雏鸟的上佳食料。其窝往往在现成的瓦楞下,或者在茅草屋的檐下啄出一个洞。它们不会在树枝间搭建巢,喜欢与人类比邻而居。它们也打斗,不是为抢夺窠巢就是为择偶交配。但其争斗也君子,从不因之而头破血流。我想它们整天争攘、唠叨的大概就是这些鸟事。之后又和好如初,于是一起觅食,玩耍取乐。若发现有一个觅食的去处,它们总会群起前往,少则几十只,多的成百上千。轻捷地掠过树梢、庄稼地,像大集体时出工的农民。它们风里雨里,永远这样。其实,你若细心观察,有时就会发现一只麻雀,落单在电线杆高处,或树梢上,啾啾个没完,或者一声不吭,像在想什么事儿。甚至老半天一直这样。如果说麻雀的群体是一个抱团取暖的大家,那么,那只落单的麻雀,则是其中的诗人了。它的存在似乎在告诉这个群体:即便再普通、卑微,心中还应有诗与远方。尽管这诗与远方遥遥无期。

在人看来,麻雀是个乐天的群体,终日无忧无虑。不是觅食、繁衍后代就是在稻谷场上扪虱谈天。其实,它们也有烦心事。从前,茅草屋、牧场到处都是,做窝不成问题。如今却没了,所多的高楼大厦瓦楞没间隙,成年麻雀还能将就,晚宿树林。但繁殖季必须有窝。它们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但依旧上无片瓦属于自己。也许是已习惯,也许是无可奈何,就不去想它了。最难熬的是大雪纷飞的冬季。鼠类早已囤积得满仓满钵的,穿着厚厚的裘皮大衣,在洞穴口欣赏雪景。而麻雀却没有隔宿的食粮,仅靠嗦子里的夜粮,维持不了两三天。于是它们一声不吭,忧伤地注视着茫茫原野,祈祷东方升起太阳。实在挺不住时,就铤而走险,却遭人类设下的陷阱、网罟。

那是冬天。但在其他季节也并不安全。由于没有窝而夜宿树林,在有月亮的夜晚,捕鸟人在月亮的方向撑开一张丝网,随后摇动树干。受到惊扰的麻雀们,在朝光明飞去的同时,却落入圈套。第二天,它们被扒皮、剖膛后晾在菜市上,袒露出血迹已凝固但发达的胸肌,不甘心地睁着空荡荡的眼睛。此刻,它的眼睛是否看到了诗与远方呢?有人自言自语: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你看那颗心脏还在搏动呢!

但第二天太阳升起前,麻雀群又在村落里啾啾了。似乎昨晚什么也没发生。看来麻雀这个弱势的群体,有着一颗永远向着未来的心。否则它们怎么生存下去呢?

即便人类不公,甚至于残忍,但它们还是喜欢与人类作邻居。不即不离。小时候的我,曾饲养过白头翁、乌鹊、斑鸠,但几次试养麻雀而不成。它们用坚硬的喙啄笼子,宁可饿死,也不食你喂的饲料。我由是而敬佩这卑微的小生命:我们可以与你们人类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凭坚韧团结活出尊严。但不需要施舍,更不愿成为你们的玩物。

士可杀不可辱!

窗前,麻雀们正蹦蹿啁啾得欢。我总以为,那就是我小时候见到的麻雀,它们未曾老死。即便在他乡遇见它们,也同样认为。它们因为乐天而永远不会老。然后又无端地想,如果我们的周围没有了麻雀和它们的唠叨,这世界该是怎样的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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