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6月，正在田间劳作的祖母突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经诊断，祖母患的是脑血栓，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由于伯父在外地工作，一时回不来，加之我当时即将面临中招考试，母亲在家为我料理生活，因此在病床前照料祖母的担子全部落在父亲一个人的肩上。
一个月后，我终于走出了考场，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乡医院看望祖母。
病房的门虚掩着，透过窗户我看见父亲正坐在床边给祖母喂饭，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却很专注。当我的目光和祖母的双眼相遇时，她一脸呆滞的神情让我不禁潸然泪下。我定了定神，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后推门而入。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只问了我一句："考完试了？"便又接着给祖母喂饭。在父亲抬头看我的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一个月没见父亲，没想到他竟衰老了这么多，头发凌乱得像一堆野草，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我问父亲："俺奶的病现在咋样了？"父亲放下手中的汤勺，说："已经过了危险期，不过这种病治起来疗程长，医生说观察一段时间再出院。"当我把自己准备留在医院和他一起照料祖母的想法告诉父亲后，父亲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当天晚上我和父亲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铺了一张凉席，父子俩轮流睡了一夜。后来的几天，为了让祖母远离褥疮的痛苦，我和父亲每天上午都把祖母从床上搀扶下来，到院子里晒太阳，一圈又一圈地转悠，累得我晚上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
由于医院没有食堂，我们三口人的一日三餐都是父亲从街上买来的。每次父亲从小饭馆买饭回来，总是招呼我趁热赶紧吃，我让他吃，他就说在饭馆里已经吃过了。父亲给祖母喂完饭，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收拾碗筷时，父亲一看到菜盆里的残羹剩饭，连声说"倒了可惜",蹲到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祖母病情逐渐好转，加之有同学捎信让我去学校看考试成绩，于是我告别祖母和父亲回家去了。在回家后的第三天，我从班主任那里得到了被一所师范学校录取的喜讯。第二天一大早，母亲让我去乡医院把这一消息告诉父亲，顺便带了一些钱，把父亲前一段时间在那家小饭馆欠下的饭钱还上。由于早上吃早餐的人多，他们顾不上给我算账收钱，我只好搬个凳子坐在门前等待。
半个小时后，来小饭馆吃饭的人少了，老板走出来带着歉意说："让你久等了，现在就来算账。"结完账，小饭馆老板随口问了一句："经常来买饭的那个人是你爸吧？"我点了点头。"他每次来我这儿买饭，都让我给他盛一碗免费的咸汤，趁等饭的空儿，从兜里掏出两个饼，往碗里一泡就吃开了。等饭做好了，他拎起来就走，从不多说话。"
小饭馆老板漫不经心地向我讲述着，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父亲把我剩下的菜汤喝得一干二净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原来买给我和祖母的饭菜父亲从来都舍不得吃，而这些事情他却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