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腌的螃蟹咸菜

知远网

2024-08-15文/刘佳情感

母亲一整天没闲着,一会儿从储藏室的旮旯里翻出落满灰尘的咸菜坛子,一会儿去集市买来大葱,又是剥花生,又是找花椒,忙得不亦乐乎。

没想到,我和生活在老家的闺蜜在村前小河里捉来的半桶螃蟹,把她激动成这样。她一边忙碌,一边念叨:“河里多少年不见螃蟹了,没想到又有了,还这么多。你们几个闺女还真是厉害……”

母亲喜欢腌螃蟹咸菜,每次都腌一大坛。倒不是她多么喜欢吃,而是左邻右舍吃过她腌的螃蟹,总是夸好长时间,她也特别享受这种称赞,所以制作起来格外用心。几斤螃蟹配几斤花生、几斤葱姜、几两盐,都严格地按照配比一样一样地称出来,她从不曾有半点马虎。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常在中秋节前后,趁着夜色,打着手电,领着我去村前的小河里捉螃蟹。

我不会忘记那时的场景。在皎洁的月光下,我们挽着裤腿,沿着河岸,仔细地搜寻,生怕错过任何一只“美味”。月光和星光洒在水面上,河水被我们轻轻搅动,泛起一片粼粼波光。岸边秋虫轻吟,螃蟹似乎也受到了夜之精灵的召唤,纷纷爬出洞穴,加入这夜里的狂欢。如果赶巧哪户人家在河里杀鸡,扒出的内脏留在浅滩或岸边,螃蟹们更是呼朋引伴,扎着堆来赴这饕餮盛宴。当然这样的聚会最受益的还是我们,有时候不用挪窝,就能收获三五十只螃蟹。

当村头的小路上开始晃动着几盏微弱的灯光,那就是我们凯旋归来的信号。那时嘴馋的我,可等不到螃蟹咸菜腌好的那天,定会缠着母亲,挑出个头太大或太小的,放进油锅炸出一盘,先饱饱口福。

夜深了,螃蟹已被我吃了个精光,连炸螃蟹的锅也早被我用煎饼抹得铮明瓦亮,但屋里仍旧弥漫着的诱人香气,会让熟睡的我嘴角还抿个不停,梦里定是成堆的螃蟹朝我奔来。

然而正如母亲说的那样,老家的小河里已经很多年见不到螃蟹鱼虾了。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河里的水变得浑浊,鱼虾也越来越少,再后来,小河开始断流,露出被干青苔包裹的砾石,像是晒干的粪球。塑料袋、农药瓶、死狗烂猫……河道变成了垃圾场,一到夏天,便散发出刺鼻的恶臭。即使到了雨季,河水偶尔变得充盈,可再也看不到人们捉鱼摸虾的身影,也再听不到孩子们嬉戏玩耍的欢声笑语。

我离开老家去县城工作,偶尔也会回去,却再也没有去河边看看的欲望。那条在我的心里曾留下太多美好的小河,再也不复存在了。

忽然有一天,老家的闺蜜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最近回去吗。我敷衍了几句,编了个理由推脱。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透着惋惜:“本来想约着你捉螃蟹去唻,那就等你有空着吧。”

听她那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致,“哪里有螃蟹?”

“就是咱村头的那条河啊,小时候咱们不是整天去逮鱼摸虾的吗!”

我有点不敢相信,“那条河不早就成了臭水沟了吗?哪还有螃蟹!”

闺蜜在电话那头哈哈地笑起来,“你是多久没去河边转转了,早就大变样了!”

虽然有些不信,我还是在第二天驱车回到了老家。闺蜜还是那样大大咧咧,随手就递给我一个大桶。看这架势,不像骗我的样子,便随着她从小路朝河边奔去,留下一路欣喜,也伴着一路忐忑。

远远就听到了那熟悉的流水声,远远就闻到了水草的清气,一颗悬着心顿时释然。

看到小河的那一刻,仿佛时间倒流,我呆呆地站在河边,一时没缓过神来。没错,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小河,这才是我记忆中的美丽家乡。

“愣着干啥,下来啊!”闺蜜早脱下鞋下了水,急不可待地招呼我,我这才回过神来。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以前都成了垃圾场了,咋突然就整治得这么好了?”我还是有些不适应。

“你啊,光顾着在县城干大事了,看来老家的事你是不上心啊。”得,上来就受了闺蜜一顿数落。

她好像也察觉这么说我不太好,就一边用手摸索着河边的草根,一边跟我说起这些年的变化:

“咱村上游的鸭棚都拆了,搬到远离河道的地方去了;村里几个小作坊,污染严重的都叫停了;现在种果树都讲究有机无公害,打药都很注意了;村里隔不远就有垃圾箱,也没人往河里扔垃圾了,你说环境能不好吗!”

听她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我却丝毫没有反感她的“絮叨”,心里倒感觉特别兴奋。河水轻柔地滑过我的膝盖,顺河而下的微风带来阵阵清香,我陶醉其中,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环境真的变好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整体素质也提升了,连久违的鱼虾螃蟹也回来安家了,这不正是我们所追求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吗?

母亲终于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坛口封好,坐在沙发上深深舒了一口气。“过个十天半个月,咸菜就腌好了,这次腌得不多,我就给你装一瓶,我得给你李大娘送点,这几年她见了我就问我腌螃蟹咸菜没有。还有你二姨,她就好这一口,一顿能吃上半瓶……”

看着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悄悄走出家门。

“喂,在村里不……还能干嘛,等着我,捉螃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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