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卷粉,做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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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13文/孔令飞情感

农闲时就是农民的幸福时光。母亲会带着我去走亲戚。此时,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并非形容词,而是山区居民的日常写照。因为走得艰辛,所以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而每见一面就会像过节一样充满仪式感——一定会用家里面最好的东西款待,如同母亲每回一次娘家,总是把最好的东西装进大背箩。这种交心见底、真诚以待的亲情丰腴滋长,像熠熠生辉的满山青绿,像爽朗纯净的幽幽清风,像浪漫自由的繁盛野花。

每次去一个叫青龙街的村子走亲戚,我都会吃到蒸卷粉。青龙街并非街市,在大山里,相对于其他村子,地势略显平整。据说这里有青龙出没,故水利条件好,每家每户都有一亩三分水田。家里有白花花的大米,在那个不富足的时代,可以平添很大的优越感。蒸卷粉应该是亲戚给母亲和我的最高礼仪了。

蒸卷粉集技术体能、协作配合为一体,往往需以亲戚来访之名,邀请邻居来帮忙。先选用优质大米,淘洗干净,浸泡彻底。再大费周章地清洗干净大石磨,多人合力推动石磨,把泡透的米碾成米浆。米浆的浓淡直接影响卷粉的口感,太浓会开裂、糙口,太淡又绵碎、弹性不足。兑浆还得请教村里的行家里手。所以,虽然客人只有两三人,但前来帮忙的街坊邻居有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忙里忙外,很是热闹、好玩。把米浆舀进特制的铁皮大盘里,晃动均匀,放在热水锅里盖上盖子蒸上少许,揭开盖子冷却一会儿,卷粉就成形了。再沿铁皮盘周围用小刀剥离,把粉卷成条,这就是卷粉。蒸卷粉很考验对火候、时间、米浆多寡的掌握技术,这时的灶台边更是热闹,她嫌她米浆摇不均匀蒸破了、她嫌她米浆舀太多蒸厚了或太少蒸不成、她又嫌她起锅太慢蒸老了或太快没有筋骨,大家跃跃欲试都要一展身手,吵吵闹闹太有趣了。一开始蒸起来的卷粉你尝我尝,尝着尝着就没了。当灶台归于平静,固定成一两个人在那儿忙活,就开始想方设法在蒸卷粉时加入佐料。我最爱的就是把小龙潭土制的红糖削碎后撒在粉上卷起来趁热吃。于我而言,红糖原始醇厚的蜜香浓甜与卷粉的鲜热融合出来的味道,就是蒸卷粉的终极滋味。

母亲的待客之道是做豆腐。有亲戚到家里要住几天,母亲就会去筛拣黄豆浸泡做豆腐款待。母亲是高手,村里有红白喜事,母亲都会被请去做豆腐。做豆腐的工序与蒸卷粉差不多,也必须是街坊邻里齐心协力、吵吵闹闹地推磨。做豆腐比蒸卷粉多了豆浆过滤、石膏(硫酸钙)点制等工序,特别是点豆腐时,石膏水勾兑比较考究,点多了豆腐泛黄、发苦,点少了豆腐太嫩张力不足。石膏其实是从山上随手捡来的,但是石膏还是石头,只有父母这辈人才分得清。把石膏放在火塘里烧成石灰状,拣最中心、最干净的白色部分趁热放入水中溶解,沉淀后把石膏水兑入盛在瓦缸里的滚热豆浆中,搅拌均匀后,就交给时间了。时间会一次次证明母亲做豆腐的水准。然后就是水豆腐的各种吃法上演,拌白糖的,拌酱油辣子的,大家要闹腾半天,到真正开桌吃饭时,肚子已是七八分饱,吃不下多少东西了。过程胜过结果,亲戚、街坊邻里与家人都幸福无比。

做豆腐、蒸卷粉、腌咸菜等民间传统手艺,是父母时代家庭妇女的持家本领、待客之道。“女儿出嫁告别父母时要流泪,不然腌酸菜就不会酸”这种民俗,一方面是教化儿女要知父母情懂感恩,一方面说明腌制咸菜在农村的重要性。起早贪黑抢农时的日子,没时间好好烧菜做饭,几样咸菜就可以下几碗饭,填饱肚子后,干活才有劲,省时省事管用。咸菜腌制不好,日子怎么过?但是,包括男人编织箕筛、推刨凿削、修制家具,农闲时倒腾生活的传统手艺,好像在发展的滚滚潮流中慢慢消失了。“一机在手万事不愁”的时代,动手能力越来越弱不打紧,关键是解放出的双手可能也没创造出更有意义的价值,甚至是适得其反,这才是遗憾。所以我才怀念曾经的烟火,其乐融融,温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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