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故事像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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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1文/秦聿森故事

说来寒酸,活到七十岁了,只洗过一次温泉。没花钱,也不是有人请客。而是半夜里去的,没人收钱。

四十四年前,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日。终于可以回城了,在农村十年,每天都盼着这一天。最后的我担任的是司务长,别人锄头一扔,拍拍屁股就可以走路。我不行,我要交账。这么一耽误,原来应该分到商业条口的,等我回来,就到了建筑条口。万事前定,这么一干,就是一辈子。

跟我一样被耽误的,还有在农场当老师的朱同学他们。我移交他们移交后,我们一路。正好孔大姐东西多,丈夫派来一辆卡车接她。我,朱,还有刘大姐跟着揩油,一车回来了。从东台的闸口到东台一百二十里,从东台到六圩三百二十里,过个江就到家了。

车是卡车,没有帆布篷。驾驶室肯定要女士优先,拉上随车的帆布,我和朱就躲在后面的帆布下面。刚下的雪,天也没有晴,西北风依旧刮着。车一开,风更大。但是心里有一团火,憧憬着美好的明天。想唱歌,风吹得张不开嘴。

帆布并不能挡风,风从帆布缝里灌进来,变成了风直吹。风又鼓动帆布,吧哒吧哒地响,上上下下飘动,反而带出了更大的风来。我们穿上了所有的御寒服装。可怜我们并没有多少御寒的服装,能穿上的都穿上罢了。从头到脚,没有一点暖和气,只剩心是热的。

八九点钟赶到六圩,渡船停了,望着对岸的灯火却回不去。沮丧之后,我们决定不等,也没有耐心等到天亮,走南京长江大桥,咱们绕过去。

车到汤山,连驾驶员都冻得受不了了,停下车跺脚搓手。下弦月在乌云缝里时隐时现,山腰斑斓着残雪,屋顶上面全是白的,地冻得硬邦邦,气温总在零下七八摄氏度,也没有地方买一口热的吃。

有大片的热气从前面的房子里飘出来,像是锅炉房。我说汤山不是温泉著名吗?能找个温泉洗个澡暖和一下也好啊!驾驶员也不吭声,往前面走,我们随后。汤山不是现在这样“天下名山僧占多”,所有的温泉都赚钱了。

驾驶员带我们去的这个地方是公共的,也没有人,连管理人员也不见一个。矮石墙围着。绕过石墙,一个很深很深的坑,上面盖着竹棚,池周一圈一圈的台阶,像是梯田,也像西方的古典斗兽场。最下面的中间一个几十平方的水池,池水不到膝盖。刚进水池,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我们冷,好像水比我们还冷。过了一会儿,感觉有暖流绕过来。这才明白,水里是有温差的。一个个知道之后,摸到了出水口,像雏鸡一样围成一圈。终于慢慢回过魂来。水还是很热的,烤火一样,烤热了前胸烤后背。最后,竟洗出一身的汗出来。

又冷又饿的滋味不好受,不冷光饿的滋味能承受。好在汤山到镇江已经不远了,家里会有饭吃的!

那年下午开船,出了焦山口,我们还在回头望,以为从此后就是异乡人了。

现在午夜回来了,全城寂静,我真的忍不住想大声欢呼,回来啦!我又变成了镇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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