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热热闹闹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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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2文/韩双生散文

花山,是一座山。在茂密的竹林山洼里,住着十几户人家,天井套院,回廊穿枋。山洼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外婆的家也在这里,她的住屋在中间天井的跨院里,走过天井水塘,左手一间小屋,屋里有一扇不大的土窗,一个装粮食的土仓。以前的人家做屋,都是用土筑的墙,筑好土墙,用铲子在墙上挖一个孔洞,再用木板和木棍插好装上,这就是屋里的窗户了。

童年里,山洼里过年,热热闹闹,红红火火。腊月里,一天一天的新年近了,杀年猪,腌腊肉,炒炒米,炸鱼圆,炸小杂,打米糖。家中的老母鸡下了又大又圆的鸡蛋,用茶叶煮了,这叫元宝。赶集的时候,到供销社买几挂鞭炮和二踢脚,买几包烟,再买几张刷红的纸,过年的时候让乡里的文化人或老先生写上押韵的吉利字,这就是春联。

过年里的热热闹闹,离不开打豆腐,豆腐豆腐,寓意生活越来越富。将洗浸好的黄豆,放进灶台的大锅里煮着,热滚的豆浆起来了,舀在木架的布网里淋着。再将那洁白的豆浆,沥在一楼大缸里,点上石膏的卤水,然后静静地等待,豆浆成形,舀去浮面的豆油,便是清香迷人的豆腐花了。上板、压重、成型,一箱箱端正四方的豆腐便做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便开始扫尘灰了,木穿枋的老屋,小灰瓦四水归塘,一年里积了许多的灰尘,用在野外采摘的一种绒毛草扎在从竹园里砍来的桂竹竿上,或者用条把扎着,从屋檐上,房梁上,来一个彻底的大扫除。扫除了灰尘,再备好祭祀的礼品,最后将红红的春联贴好。山洼里的人家,炊烟袅袅,灶膛间的柴火劈噼里啪啦地响着,红红火火。

摆上祭品接祖,一杯薄酒,几盏淡茶,聊表对先人的追思。接祖过后,便是大年三十的团圆饭了,红烧肉,清蒸魚,一盘肉烧生腐,一盘山粉圆子,一盘油润润的炸鱼圆,是新年里的十样菜,也是地地道道的乡村菜。吃了年夜饭,欢欢喜喜过新年。

小孩子换上了新衣裳,大人们也将洗干净的过年衣服换在身上。一年一度,热热闹闹的新年。贰分、伍分、壹角、贰角。在银行里换的压岁钱一张一张地递在小孩的手上。小孩子握着压岁钱,一张张地数着,小小的心里,藏着甜甜的激动。

收好压岁钱,小孩子便到竹林山洼里去疯玩,过年的时候,大人是最宽容慈祥的,于是小孩子的胆子特别的大,放鞭炮、点二踢脚,将鞭炮拆了一个一个地放,鸡笼、鸟窝、猪屎、狗粪,都是炸点,那高兴的心,别提有多带劲。夜深人静,回家的时候,也不忘了将自制的拉炮系在别人家的门上,或者猪圈、牛栏,只是想着初一早起时肯定会吓得人畜惊叫,梦里就都是欢欣的笑。

小时候过年,大屋里的小孩子会围坐在外婆家的大八仙桌旁,听着大人讲故事。外婆喜欢给我们讲山里的故事。花山尖上,曾经有佘太君的大寨,有穆桂英的穆家寨,有杨六郎的故事,有杨排风的故事。当我们爬上穆家寨的时候,一堆乱石里,只是些茶余饭后的传说。

外婆的屋里有一个旧旧的木柜子,带着岁月的沧桑,木柜里收着些双果、金枣,还有一包用荷叶包着的红糖。记得我在馋了的时候,便在外婆的木柜里拿吃的。木柜上有一把旧铜锁,钥匙是扁扁长长的铜片,上边有双齿的钩,外婆告诉我钥匙在她的床下稻草里,我便拿了铜钥匙开了柜子,拿些双果,拿些金枣,有时候,还会打开荷叶包,抓撮红糖当点心。

我知道这些吃的都是母亲买给外婆的,母亲对我说,给外婆的东西,你不要吃。而外婆知道我喜欢吃甜食,经常在我来花山玩的时候,会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豆腐花、糖打蛋、鸡蛋泡炒米,童年的年味里,这些都是我深深的眷恋。

外婆也喜欢过年,过年的时候,母亲会来,给几块钱,几样点心给外婆,外婆收了点心,将钱用一方布手帕包好,掩在宽大的裤腰上。山里人家的淳朴,敬老爱老是不变的家风。过年的时候,外婆总会从她那宽大的裤腰里,从布手帕中拿出些零钱,给我做压岁钱。

时光匆匆,转眼外婆走了,母亲走了,父亲走了。年还是曾经的年,只是没了往日的红火和热闹,一切都是冷冷清清的,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一天天、一年年,我们长大了,变老了,过年的时候,很多以往的风俗习惯都少了许多。昔日的竹园山洼里,父母那一辈人的老房子,那些天井穿枋土筑的房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二层楼、三层楼的水泥砖瓦洋房和花园别墅。兄弟姐妹们也都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年,少了拜年,少了串门的乐趣。即使有时在路上遇见,也是行色匆匆,如陌生人一般。好想回到那些快乐的过年时光,好想外婆还在,父母还在,我们还是童年。正如一首歌中唱的那样,是不是我们不长大,你们就不会变老。真的,我们不想长大,只想你们不会变老。那才是我们童年里快乐幸福的年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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