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湿窗纱,辛夷弄影斜。”帮闺女拉窗帘时,望到对面楼前的玉兰花,脑海里蹦出陈继儒的这句诗来。惊喜连连地叫闺女,快呀,快来看花呀!
夜里一场微雨,枝苞漫溢的玉兰树,虬枝横斜,枝枝如画,似哪个画家饱蘸浓墨,挥笔草就。毛笔头似的芽苞睡了一冬,被春风唤醒,那边一粒,独霸一方,这边三五粒挤在一起并排晒着幸福。满树枝丫间,一朵,两朵,三四朵白玉兰,沾珠挂露莹莹如酒盏,端立在疏朗的枝茎上。
多年来,我一直对玉兰熟视无睹。是受所喜欢的张爱玲影响,她在《流言》里这样写白玉兰:“开着极大的花,像污秽的白手帕,又像废纸……”以致我对玉兰也轻慢起来。
宅家多日,寻常日子中一些不起眼的事也美好起来,譬如:随意相约出门看花,上班的匆忙,菜场的喧嚷,甚至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诸般种种,都让人无比怀念起来。
数不尽世间种种的美好,眼前的玉兰该算一种。玉兰,别名望春、辛夷、木兰。每一个名字,都是一阕小令、一首小诗,从视觉、嗅觉到感觉,字字是锦,有诗经的清丽,亦有楚辞的芬芳。
玉兰花,朵大灼然,又有香气,是《离骚》中典型的香木。“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是屈子气节,是向美而行之雅事。“山吐晴岚水放光,辛夷花白柳梢黄。”草未茁青,树刚发芽,独玉兰灼灼枝上,这是白居易初遇春天的欣喜。
大多数人只知玉兰好看,却不知其也有实用价值。花苞以辛夷之名位列本草谱上。入药研末,以葱白蘸入鼻中,可通鼻塞。花、叶能止咳化痰。花瓣可泡茶,也可裹面或煎或炸。在古代,致密芳香的玉兰树,是造船的上等材料。南朝《述异记》中记载:“浔阳江中,多木兰树,鲁班刻木兰为舟。”
万物苏醒,人却蛰伏。宅于家中,每天除了关注疫情进展,余下大把时间,读书赏画,莳花弄草。看老树的画作,“当年玉兰花开时,一树如雪倚宫墙。”朱红宫墙前,盛放着婀娜的白玉兰,千朵万蕊,皎洁清丽,剔透如玉,玉兰的香味仿佛溢出了纸面。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我无法走到辋川山坞去赏王维的玉兰,那就隔窗看花吧。灰扑扑的楼面映衬下,洁白的玉兰,像极了一朵一朵的白云。此时两三朵,胜过千朵万朵的满树繁花。窗外玉兰,是烛照生活的微光。数朵花,落到眼里,便是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