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布鞋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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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3文/石昌林随笔

"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是的,慈母手中线,脚下千层底。时光荏苒,岁月暗淡了最初的光芒,可是岳母为我一针一线纳布鞋的身影却铭刻在心,光彩依旧,至今熠熠生辉——引子。

脚行天下,伴脚一生的是鞋,最舒适的是千层底鞋,什么路都可走。

闲来整理鞋柜,偶然间瞥见几双布鞋,针脚紧密,样式古朴,静静地躺在鞋柜的最深处——那是岳母在我患病时为我纳的千层底。

记忆尘封的大门,瞬间打开。

我和爱人小王刚认识,其母就张罗着为我做布鞋。先是照着我的鞋剪下鞋样,接着就开始忙着烧糨糊、制袼褙、切底、包边、粘合、圈底、纳底、槌底,一系列工序下来,十天半月过去,才能做好一双千层底,静静地躺在针线簸箩里。接着,老大人又忙着缝制鞋帮。鞋帮缝制好了,绱鞋楦鞋、修整抹边,忙碌了一个月的老人,把千针万线的爱,锥千层底锥破手指手心的血迹,一起深深地缝制进了鞋里。

一双好看、结实、合脚的千层底布鞋,从此爱上了脚板,有了"千层底"的呵护,就敢走坎坎坷坷和万水千山。

岳母中等身材,圆脸庞,一头浓密黑发,性格爽朗大方,行动敏捷。刚结婚的时候,每次上去看她,还没进门就听见满屋子回响着慈祥的笑声,溢出门外好远。爱笑,是岳母对待酸甜苦辣生活的态度。

岳母勤劳、朴实、善良、能干,远近闻名。我在距离她家一百多米远的一所乡村中学教书。每次推着自行车从他们家门前经过,目光投向洁净整齐的房屋院落,总能看见她忙碌的身影——不是在家洗衣做饭,就是在地里侍弄庄稼,没有一刻闲着。每年暑假,大热天里,我们坐在堂屋里吹电风扇,岳母一人在厨房里忙做饭,有时候实在不好意思了,要去帮她,结果总被她一顿吵:"你们快去歇着,才几个人的饭,我一人就行!"

病中的那几年,岳母三天两头地来看我,每次来不是一只老母鸡,就是一篮子土鸡蛋。步行、乘车、倒车、再步行,一趟下来就看见大汗淋漓的她,我们心疼。岳母却笑了,她用笑的姿态鼓励我战胜病魔。患肾病的我,疼起来真是千刀万剐,真想放弃生命,看着岳母的微笑,我又坚强起来。爱人说,妈背着我们,好几次偷偷地哭。哎!岳母,她的笑是爱,哭也是爱啊!

大冬天里,岳母来看我,见我蜷缩在炉火旁,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走了。两个礼拜不到,岳母又来了,进门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当,就从臂膀挽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双千层底布鞋来。这可不是一双普通的千层底,除了千层底增厚了不少,鞋帮也换成了高高的黑绒布鞋帮,鼓鼓囊囊的。岳母说她在鞋帮鞋底里填了好几层新棉花,让我赶紧试试合不合脚。我脱下脚上的胶鞋,把脚试着往新鞋里蹬,可看起来肥嘟嘟的鞋却怎么也蹬不进去,我的脚已经肿胀得像馒头一样,根本塞不进去。岳母看到这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默默地回去了。

岳母又来了。这次的千层底棉鞋显然比上次的大了不少,但却依然穿不上,不管我怎样使劲蹬腿,或是岳母帮着用力拉拽,仍然无济于事。直到第三次,岳母带来的棉鞋简直就像是一只小船,我才勉强穿上了脚。

眼前幻化出岳母的形象:太阳下,树荫底,拆掉,重新放大鞋样,一针一线地纳鞋底,阳光也被她垫进去;夜晚,电灯下,戴着老花镜,千针万线地缝,从窗户探进的月光银线,也连接上了。

这是一双专为我私人订制的"小船".一股暖流从脚下生出,往上蔓延直达心脏,直抵人心,全身热乎乎的。棉靴穿在我的脚上,岳母还不放心,俯身用手指不停地反复按压脚趾脚跟,测试棉靴的大小肥瘦比例,银发在眼前飘散,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长期的操劳过度严重损害了岳母的身体,那时候的她因为膝关节病变就已经行走困难,直到后来逐渐失去了行动能力,依靠轮椅代步。就在上次,我们去看望她。老人家微闭着双眼,低垂着头,满头白发下,是飘落一地的梨花瓣。我走近前叫一声:"妈!"岳母睁开眼,看见了我们,精神似乎一振,说:"你们来了!"停顿了一下,又问:"吃饭了没有?"我们回答一声:"吃了!"便从车里取出水果、牛奶、面包呀等食品放在岳母面前,一样样递给她。岳母神色黯淡地摇摇头,毕了说一句:"又花那么多钱干啥呢?"

我在西安等待换肾期间,一直穿着岳母纳的这双鞋。那是最难熬的期间,有时候睡梦中被疼醒,大汗满身的我,看到床下的千层底鞋,疼痛减轻了许多。就是岳母的这双鞋,让我战胜了病魔,穿上这双千层底鞋,又走上了人生新的无畏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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