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茅大港忆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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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6文/陆尊情感

我少年的夏天几乎都是在三茅大港中度过的,因住在临港边的老文化馆,三茅大港发生的许多往事仍历历在目。

八十年代初的夏,十岁出头的我,天天下午在港岸上看着大人在港中游泳,自己最多只能套个旧汽车内胎在边上泡泡水,看着他们从船上一会儿一个猛子砸入水中。隔壁同样不会游泳的荣华也只能干着急,因找不到大的拖拉机内胎,陈奶奶突发奇想,拿出只拎水的量子,往水中一反扣,让他的宝贝孙子两只手各握住一边木柄,后脚扑通扑通地打水,在港中来回游。他甚是得意,胆子也越来越大,渐渐往深处游去,突然量子一歪,空气进入,人往下沉,狂喊救命,引得港两边人纷纷跳下港救他,才将他拉回岸边,以至于数年再没见他下过港。 

我的学游泳经历是用血作为代价的,过去的三茅大港确实很脏,那时两边尚未有石驳,我只能在最边上抓住烂泥游行,突然肚子一阵剧痛,才发现已被废弃的破水瓶胆划了个三公分的口子。伤疤伴随了我一生,但没能阻止我对港深处的向往。终有一天,港中水位极低,这也是我见过的夏天最浅的港水,从港西到港东,最深处刚好淹到脖子,这下心中再无恐惧,心想随便在港中任何地方,都不会被淹死了,立即狗爬式地游了数十米。原来我早就会游了,只是心理因素罢了。这让我后来常常想到这事,人生何尝不是如此,许多事,我们都具有潜在的能力,没敢去干,只是心理问题。 

自从学会了游泳,整个夏天的下午,全是在港水中泡到晚,身上的皮都泡白泡皱了,家中兄弟多,父母也不管。而同学国胜则不同,他是家中的惯宝宝,偶尔偷偷地下水,也是何老师用竹杆赶回家中的。

八十年代的三茅大港是历史上最繁忙的时候,改革开放初期,那时扬中无长江大桥,水运甚是发达,从沙家港到二墩港,足足有数百条运输船和渔船,有木帆船、水泥船、铁壳机帆船,常有一个机帆船头拖十余条水泥船,还有木排进港。运输最多是砖头、石子、黄沙、钢材、木材,芦材也是常见,而偶尔见到的旧时的木帆船,纤夫光着膀子在港边拉纤,他们面临最大的风险是玻璃瓶划到脚。听着他们的船工号子,和电影中一模一样,估计他们来自较远的湖北、安徽,船上都标明xx港xx县,这让我最初认识了外面的世界。他们的船总有几条停在门口划档,而我家的自来水是他们常需要的,港水加明矾过滤的,总不及自来水干净。而季节性运输水果的船才是我的真爱,整船的西瓜,整船的木呆子梨都是散装在舱内,苹果、桃子几乎都是纸盒包装。在家中偷几个煤球,去船上换点水果,或潜个猛子到船边,从帆布角中抠几个木呆子,是解决少年时味蕾平淡的常见方法。 

对船民生活的了解,是我每天去他们船舱玩耍开始的。最多的是苏北货船,其次苏南各县、安徽、浙江,远到湖南、湖北、四川,他们以船为家,吃喝拉撒都在船上,这为我去年撰写《扬中民俗》之扬中渔业习俗,提供了最原始的采访内容。

在三茅大港中最刺激的运动不是从船上往下扎猛子,而是从三茅大桥往下跳,这在每天黄昏时,成了老三茅街人沿港观看的一道风景。成排的人翻过栏杆,轮番从桥上跳下,胆小些的脚朝下,胆大的站在栏杆上头朝下,甚至翻2个筋斗入水,俨然如奧运冠军熊倪般潇洒。我第一次从桥上跳下的感觉可参见抖音上的蹦极,是硬生生被朋友小祥推下去的。幸亏潜水经验较丰富,一直从水中滑至水底,脚踩到三茅大港底,用力往上一蹬,快速上潜,也有十来秒时间。这种无与伦比的感觉,自少年后再没从游泳馆体会过。

三茅大港渐渐无人游泳是从扬中有了露天游泳池开始的。因运输的繁忙,港中的水质其实是很混的,游泳时甚至要用手推开浮在水面的脏污,早期还有县化肥厂的胺水船泄漏的少量难闻的胺水味,几乎隔年都有淹死人的事发生。至九十年代末,扬中河道整治,运输船限于沙港大闸外。 

至此,三茅大港变得平静、安详,水质也变得清澈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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