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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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7文/范选华情感

昨夜值班,闲暇时翻开一本杂志,读到一首古诗"围坐桌上客,均道蟹味美。可知照蟹人,长夜秋风里。"掩卷之余,捉螃蟹的那些陈年往事氤氲心头,不禁提起笔来,回味起那单调却极有趣的时光。

扬中河网密布,纵横阡陌的河港承载着我们儿时的快乐,滋养了我们嗜鲜的味蕾,更造就了我们捞鱼摸虾捉蟹的本领。但凡如我般年过半百之人,年少时极少外出游玩,暑假大多在河里度过,寒假成天在冰上嬉戏,而春种秋收的两个"忙假"则是秧田里摸鱼、河汊边捉蟹。

捉蟹,有好多办法。最简单粗暴的,就是无意中看到小沟草丛里有个螃蟹洞,洞边有螃蟹脚印,于是将外衣脱了,光个膀子将手伸进螃蟹洞。那洞往往很深,一下子并不能逮到螃蟹,必须不停地捣鼓,俗称"掏螃蟹",螃蟹掏到手,捣鼓时激起的烂泥水也溅得满头满脸。文雅一点的,上学的路上看到螃蟹洞,扯一把茅草,用河泥团起,塞进螃蟹洞口,但不能塞得太紧,否则螃蟹会死,放学拿开茅草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逮到螃蟹,有时一个洞能抓到螃蟹 "一家子".逮螃蟹最费时费工的,要数父辈们的钓蟹。钓蟹有两种,一种是用网钓,用尼龙绳结成网眼粗细适当、三四十公分见方的网,将两根竹篾折弯交叉,将网的四个角系于竹篾头上,再在网角挂上两块小瓦片,便于蟹网沉底。网做好后,再用一长绳系在竹篾交叉处,长绳顶端系上泡沫,这时一口蟹网就制好了。到稻田里捉些田鸡,用田鸡大腿做饵,绑在网上,将网用带钩的长竹竿下到河中央,过段时间回来起网。因为一次下几十口网,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一夜收获颇丰,但也有时运不济放"空军"的时候。钓蟹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用一根细长的树枝或者又细又滑溜的长竹条,在顶端穿上蚯蚓,找个螃蟹洞,轻轻地、慢慢地去逗引,直到将螃蟹引到洞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住它。钓螃蟹因为比较繁琐,少年郎大多不愿为之,慢慢地也就随时光淡去,现在更是再也看不到了。

记忆最为深刻也颇有浪漫气息的要数"听蟹"了。

西风起、菊花黄,秋夜凉、听蟹忙。老家德胜村那里有条大港穿埭而过,我上学都是沿港而行,港南头有个电灌站,大港到这也狭窄了许多,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坝头",这里既僻静又处在大港的下风处,成了听蟹人设簖张灯埋缸捉蟹的绝佳之地。出于好奇和贪玩的天性,我大多提前半个小时出门上学,到这里逗留一会看那听蟹人劳作,放学后也不回家,继续看那听蟹人摆弄。为了"全景式"地刻录听蟹流程,晚上我甚至陪着听蟹人守灯待蟹,全然沉浸其中,听蟹的一幕一幕永印脑海,挥之不去。

听蟹得先设"簖"(扬中话叫"驳子")。用屋后的竹子编成竹障,竹障要处理光滑,这样蟹就难以爬上去。设"簖"其实很简单,先在坝头中间打上木桩,将竹障竖置在河中,并固定于木桩上,连同坝头形成一堵隔离墙,拦腰将港隔断,这样"簖"就设置好了。

"簖"设置好后,在"簖"的一端下风处,沿着簖面将港岸上的杂草铲光整平,做成一个斜坡,按照泥瓦匠抹墙的格式,把斜坡弄光滑,在斜坡顶端再挖一个坑,在坑里放一口"牛头缸".缸口与斜坡端面平行,再在缸的里侧不远,搭建一个草棚子,点上一盏 "虾灯".太阳西沉,夜幕降临,听蟹人坐在草棚里,就可以"守灯待蟹"了。

扬中有句俗话:"西风响,蟹脚痒。"到了秋末初冬,大港水位随着长江的水位不断下降。西北风猛刮的月黑风高夜,螃蟹开始顺着风势和水流向下风处或大港下游爬行,遇到"簖",螃蟹会往上爬,但由于竹障很滑,螃蟹爬不过去,只能沿着"簖"向下风处爬行。加上螃蟹喜光,看到虾灯,就朝着有光之处爬去,最终爬进了预设的"牛头缸"里。

听蟹人听到螃蟹是最大的快乐,而对于年少的我,最大的快乐是听那西北风嘎嘎里夹杂着螃蟹爬"簖"的滋啦滋啦声,看那虾灯跳跃的薰黄火苗,感受听蟹人收获的快乐和欢欣。当然,还有听蟹人感谢我陪他听蟹而给予几只螃蟹的馈赠。

时代变迁,听蟹早已成为儿时的记忆,设"簖"听蟹的"神话"也已不复存在。其实,听蟹能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因为听蟹,听的不仅是蟹,还有那不尽悲凉的秋风阵起,有那秋虫不睡的唤声渐高,更有那秋夜薄凉星际寥廓的至美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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