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薹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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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3文/肖学堂散文

阳春三月,陌上花开,青草发芽,百菜更替。能吃上一盘清脆甜爽的菜薹,真的是人间美味。

到菜园去,熬过了一冬的青菜开始舒展身姿了。嫩嫩的菜茎迎风亭立,青青的菜叶沐日摇曳。有经验的母亲会选主茎去掐菜薹,过了几天,主茎就会分叉,长出几棵支茎,这样,可吃的菜薹就多了,一直吃到三月底。天气晴正了,菜薹长势更旺,前天傍晚才掐的头薹,今天就有可能长出新薹。有的开花,有的长成长薹子,那就是菜心,俗称菜婆子,那又是另外一种吃法了。

菜薹是皖南特有的菜品。春节前后一直到三月底四月初,菜薹一直是菜市场里的紧俏菜。街道上挑着菜篮子挨家挨户叫卖的“行商”,卖得最多的菜式是菜薹,固定摊位卖得红火的也是菜薹。到菜市场买菜,见了面互相必定问一句:“买什么菜啊?”应者必答:“天天买菜,哪有菜买啊,还是买一把菜薹吧。”

儿童是不喜欢吃菜薹的,反正沾了白菜的味道和样式的,儿童都不喜欢。记得小时候,母亲一旦炒菜薹,我就把嘴撅得老高。我这人从小挑食,也不知道是母亲惯成的,还是自己就这性格。小时候吃红薯炒饭,我是嘴撅老高。家里煮糯米饭吃,我是嘴撅老高。但是母亲菜薹照样炒,同时再炒一碗辣椒壳烧干咸鱼就是了,那才是我的最爱。记得有一年大年夜,母亲烧了一碗萝卜烧干鱼,辣辣的,咸咸的,我就着鱼汤、辣椒壳连吃了三碗饭。那时候就是条件再差,过年还是有些菜的,只不过我就是喜欢吃辣的。

刚分配出来那几年,最喜欢吃的是鸡鸭鱼肉,整只鸡,整只鸭,一餐吃光,一点不感觉油腻,好像从来没吃过油,从来没沾过肉。有时候遇到随礼吃酒席,只要我们几个才分出来的年轻人坐到一桌,许多菜才上来,就盘子见底,有时候看看隔壁桌,还是满满的,脸上挺不好意思的。喜欢吃绿叶素蔬,尤其是菜薹,是从38岁之后才开始的,也就是从不敢多吃肉类开始把。也许这就是一种自然的回归现象吧,人生就像一个圆,走了一圈,始终要回来的,尘归尘,土归土,来去一缥缈。冬季的菠菜,蓬蒿,夏季的豆角、苋菜,春季的莴笋、菜薹,一餐我一个人可以吃一盘子。尤其是菜薹,从正月到三月,人家食无肉无味,我是餐无菜薹无味。

菜薹的吃法是不拘一格的。最常见的就是清炒菜薹,菜籽油烧滚,薹子下锅,大火翻动,然后是叶子下锅,加盐、糖、鸡精,趁菜叶还是青色的时候盛进盘里,然后一碗炖腊肉,一盘腌萝卜干,一小碟腐乳,呼哧呼哧一大碗饭一会儿就吃完了。有时候晚上尚剩下一点菜薹子没有吃完,爱人总要问一句:“还有一点菜薹子,倒掉了?”我急忙说:“等会,倒掉可惜。”于是我倒点开水到盘子里,就着菜薹子汤和开水,把剩下的菜薹子消灭掉,这样的伙食在人到中年的我的味觉里存在了很久。有人用腊肉炒菜薹,烧干锅,加上同样青葱的大蒜叶,吃起来也别有滋味。县城里还有饭店这样烧火锅,清炒菜薹三分熟,然后用火锅同时加上腐乳卤一起烧,吃起来也蛮有意境的。菜薹的清香,加上腐乳汁的辣香,让人不觉齿间流涎,两腮滑动。仍记得多年前曾经下乡家访时在一位学生家吃到过的菜薹子火锅,老式的铜火锅,先在锅里把腊肉炒出油,然后加水熬汤,烧沸之后盛到火锅里,火锅早已提前用栗炭烧滚了,反复烧开。旁边放置一个菜篮子,里面放着的都是菜园里新掐下来的近10寸的嫩菜薹,掀开老式的铜火锅盖,锅里乳白色的腊肉汤高兴得手舞足蹈,香味也随即扑鼻而来,抓起一把嫩绿的大蒜放进锅里,然后用筷子夹起嫩菜薹,当场涮着吃。腊肉汤的浓香,大蒜的清香,菜薹的甜香,这样的火锅吃起来油而不腻,脆而不硬,滑而不烂,真是大自然赐予的美味。

皖南山区流行着一首《洗菜薹》民歌,头两句是这样的:“妹在河里洗呀洗菜薹耶,郎在那河里放竹排……”听起来颇能勾起人的遐想。歌词写的是实景,亦或许是虚景,但却把早春皖南山区青年男女的活泼、清纯、情犊初开的情态跃然于歌里。妹子在清清的河水里洗菜薹,阿哥在河边撑竹排,互相倾慕,却又不好开口。这种情景和诗经《关雎》里采荇菜的场景是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菜薹又和民歌、和情爱关联上了,真是菜薹有味,人有情。

如今,童年已逝,母亲也长眠在她自己开垦出来的茶园里,旁边就是母亲经常光顾的菜园。桐梓树下,春日融融,茶树葱葱,青草萋萋,菜薹依依。多想闲暇里再次和母亲一起,说着最知心的话,采摘着最嫩的菜薹,在村口的小河里洗净泥土,用最本真的油盐清炒,让菜薹的清香在我的齿颊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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